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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大暑

2020-09-24叙事散文刘柠柠
翻看黄历。今天是七月二十二日:大暑。暑,热也。烈日的日字当头,热不可挡。按节令来说,应该是最热的一个节气。今年春天来得晚,脚步匆匆,便走进了夏天。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几乎灌满了每一个山塘和水库。十八日,大雨如注,一向温顺的水露出了狰狞的
翻看黄历。今天是七月二十二日:大暑。暑,热也。烈日的日字当头,热不可挡。按节令来说,应该是最热的一个节气。今年春天来得晚,脚步匆匆,便走进了夏天。前几天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几乎灌满了每一个山塘和水库。十八日,大雨如注,一向温顺的水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半个城市陷进了汪洋。不是临水而居的地域,这些足以在人群中造成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水很快回到它该去的地方,人们依然心有余悸。这几日虽然阳光酷热,大家共同的话题,还是前几日与水相搏的惊险经历。这热而闷的桑拿天,只会带来身体的不适,不会带来恐惧。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六月中,解见小暑。”七个字,太短,实在找不出暑热当头的痕迹。我只能自己去找一找大暑。


太阳早早就位,不遗余力地俯瞰众生。早饭后还不是太热,我穿过楼下热闹的广场,路旁有几株紫薇,伸展着柔美的枝条。一簇簇紫红色花朵,高高昂立在枝条末端。紫薇树个头不高,没有开花时毫不起眼,没有人注意到它们在这里存在。夏日里花儿娇媚的颜色,烂漫的姿态,立刻抓住了路人的视线。这个时节这里只有一片葱茏的绿,紫红色的点缀,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质感。另一侧的柚子树则不然,常年一副肃穆的面孔。深绿硕大的叶片背后掩映着的果子,已有拳头大小,和叶片一致的色调,会被粗心的人忽视。蝉起得真早。没有车辆经过时,蝉声能霸道地将人淹没。静静地听,这高亢得几乎没有其他声部的调子,正是盛夏独有的背景音乐。


过了马路便是临时的菜场。这里本是菜市场外的一条人行道,临近的菜农们每天将园里的蔬菜送到这里来,没有人召集,他们组成了一个比大市场更时鲜的菜场。虽然堵塞了过道,有碍城市的容貌,但是没有人厌烦它的存在。城管执法车偶尔来,也不会太认真。这是小城里的悠闲生活之一,不需要像大城市一样过分较真,太严肃的生活会让人不自在。菜农们把自家菜园里的精华部分都搬到了这里。红的青的辣椒,紫色的茄子,嫩绿的丝瓜,细长的豆角,纹路分明的苦瓜,带着水珠的空心菜……炫耀似的堆积在地上,向所有人展示它们的慷慨。卖盐水煮花生的摊位上,还有人放着小煤炉,炉上的锅子里冒着热气,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花生,洗净了,不用晒干,直接在锅里煮了吃。还有挑着竹筐的,里面是刚刚割下的莲蓬,绿绿的,很嫩,立刻招来不少买主。


快走几步,不到十分钟就是郊外。小城和乡村的接壤处,有城市的余韵,更多的是乡村气息。这一片地势稍高,没有被暴雨和洪水蹂躏。一栋栋小楼镶嵌在大片的菜地中央,这些建筑物似乎只是菜地的装饰。几大块辣椒地,红艳艳的辣椒掩映在绿叶丛中,宛如洒落在绿色地毯上的红色宝石。湖南人根深蒂固的秉性,我喜欢辣椒。儿时在母亲身边时,最喜欢去菜园里,看着辣椒苗一天天长大,绿色的枝桠上长出薄薄的绿叶,开出纤柔秀气的小白花,却能结出一个个令人又爱又恨的果实。眼前这一片辣椒地,种着仔细甄选过的辣椒品种,大小和长短都超过了母亲那时种植的辣椒。青辣椒绿得发亮,已经成熟的大红椒身上仿佛涂着一层蜡,各具风情。有一位老妇在地里劳作,弯着腰,徒手除去菜畦上的杂草。这是一位对土地怀着敬畏之心的劳作者,没有使用化学除草剂来代替自己。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唯恐自己不小心碰断辣椒脆弱易断的枝条。这样的劳动者值得尊敬,应该获得大地丰厚的回报。


我要穿过这一大片蔬菜种植区,才能到达目的地。沿途可见到豆角地,我没有赶上豆角最丰硕的时期。棚架上叶片已经显露倦意,萎黄了不少。垂下来稀稀疏疏的豆角,偶尔可见几朵淡蓝紫色豆花。丝瓜地里的黄花已不多见,接近地面处,大手掌似的叶片也在枯萎,准备结束这一季旅程。苦瓜藤蔓缠在棚架上,黄灿灿的小花从浓密的绿叶中探出头来,努力向上,苦瓜却低下头去,静静地垂在瓜棚下,等候主人采摘。有一块地边缘处种着南瓜,瓜藤在地上爬行,比手掌还大的叶片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南瓜已有饭碗大小,浅绿色瓜皮上生着不规则的条纹,有些个大的已经分出了沟壑,微微泛黄,像一个放大的剥了皮的橘子。紧挨着县城,这一片的居民充分利用有限的土地,种植蔬菜,不仅供自家一日三餐之需,还能就近送去城里,换回零花钱。


走了半个多小时,我已经感觉到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濡湿,黏黏地贴着皮肤。菜地越来越少,可以看到这一带有的地里种着棉花,正值花期,乳白粉红的花朵点缀在绿油油的叶丛中。棉花的花朵其实很漂亮,却很少见人称赞它们的美丽,人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它们的果实身上-,那不是花的棉“花”。还有几块稻田。打工大潮的兴起,农村种植水稻的越来越少。这几块稻田都种着中稻,一年只有一季。满眼葱绿,让人心情大好。想起前天给父亲打电话,他正忙着“双抢”。父亲是一个固执的农民,守着家里仅剩的一亩多水稻田,坚持要种双季。这几天要忙着抢收早稻,然后翻耕整理稻田,再将晚稻秧苗移植到田里。小时候暑假里帮父母忙“双抢”,先是在家里晒谷场上驱赶贪吃的鸡群,再大点就去稻田里学插秧。那时家里稻田多一些,一连十来天,父亲和母亲都要起早摸黑,抢收早稻,抢插晚稻。毒辣的日头把父亲的手臂晒得发黑甚至脱皮。父亲说:“早稻抢日,晚稻抢时。”一个“抢”字道出了农人们的辛苦,也形象地说明了时间对作物生长的重要性。“大暑不插禾,一天少一箩。”高温湿热和阳光对稻子生长有利,为晚稻争取了足够的生长期,才能获得秋后的丰收。“人在屋里热得跳,稻在田里热得笑。”在这里我看不到儿时记忆中双抢时节的场景了,那些熟悉的情节,正在慢慢远去。


不远处是一个小小的鱼塘,不太密集的几片荷叶,几朵白荷花亭亭玉立,馨香清幽。刚刚脱去花瓣的莲蓬昂着头,嫩黄的花蕊成了它们别致的裙摆。碗口大小的莲蓬则洒脱些,摆脱了花的束缚,微微颔首。回想起生吃嫩莲子时清新的滋味,带着淡淡的荷香,仿佛吃下肚的是一朵朵出淤泥濯清涟而绽放的荷花。


在鱼塘边树荫下歇息片刻,蝉声此起彼伏,阳光被树叶的缝隙过滤,滴落下来,也有灼人的温度。大暑的气息,早已经藏匿在身边。我起身往回走,路旁可见一堆堆杂草,这是菜农们从菜地里清理出来的战利品。古时将大暑分为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最喜欢第一句。明知萤火虫不是腐草化生,却常常会幻想着在仲夏夜里,某处的一堆杂草中能有提着灯笼的小精灵款款而出,点亮童年时关于星星的梦境。夏天的热烈奔放,在大暑前后酣畅淋漓地演绎着,潮湿和闷热张扬到极致。这让人感到不适,抹汗的时候总少不了埋怨。节气歌在大暑这一日唱到了最高音,而最高亢的调子都不会持续太久,而后总会慢慢转入低声部,静候秋天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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