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孩子的长大苍老了谁
2022-01-11叙事散文彭德胜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丽女子,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人见人爱。母亲为了把辫子梳得通透漂亮,每天总是早早地起床,坐在院里,对镜梳妆,齐腰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在手里翻飞起舞,满头长发一会就辫成油亮的辫子。梳好后,再去忙别的家务:打扫院子,……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美丽女子,两根又粗又长的辫子,人见人爱。母亲为了把辫子梳得通透漂亮,每天总是早早地起床,坐在院里,对镜梳妆,齐腰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在手里翻飞起舞,满头长发一会就辫成油亮的辫子。梳好后,再去忙别的家务:打扫院子,给牛羊喂草,做饭洗衣,挑着水桶去村外汲水……那时,我极喜欢母亲的辫子,常抚摩着它们入神,幻想着快些长大,也梳两根像母亲那样美丽的辫子。母亲温和地笑着,帮我储蓄着愿望,为我梳翘天的羊角辫。哥哥弟弟们捣乱,都往母亲怀里钻,嬉笑着求母亲给他们梳头。母亲温柔地摩挲几下他们的头,再笑着把他们推开,去忙别的家务。母亲忙碌时,我们都盯着母亲的辫子看,看它们在身后跳舞,看它们在胸前服帖,看它们如瀑布流泻,看它们如溪流静默……那时,母亲把生活调理得舒适闲雅,给我们留下了一段美丽温馨的童年岁月。
有很多在母亲膝下承欢的生活场景,是永刻在记忆深处的。春天,油菜花如期盛开,母亲矗立在无边的金黄里,黑黝黝的发辫随锄头跳跃着,美丽得让人惊颤。我和兄妹在附近的小河边玩耍,哥哥摘一把野雏菊,我和妹妹各摘一把迎春花,弟弟纂一把蒲公英,跑到地头,喊母亲过来休息。母亲笑着来到我们身边,坐在班驳的树影里,汗涔涔地,刘海粘在额头上,很疲惫,又很快乐。我们像小鸟,唧唧喳喳,帮母亲擦汗,捶背,把金黄浅蓝的花朵插在她的发辫上,调皮的弟弟,把蒲公英的种子往母亲头上吹,那些轻盈的小家伙,像雪花一样挂在母亲的发间,繁花锦簇的母亲,如美丽的花仙子,开放在我们制造的童话里。
发现母亲的第一根白发时,我们忧伤了好一阵子。也是春天,我们扛着书包,放学回家,看到母亲在路旁的水坑里洗衣。我们追逐着跑过去,聚拢在母亲身旁,抚摩着她的辫子,弯腰看荡漾的碧波揉碎了她的倒影。忽然,妹妹惊喊起来:“啊,白发,母亲有白发了。”我和哥哥都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一根白发,赫然地,从头顶处往下伸展,下端被辫进了辫子。刹那间,我们停止了嬉闹,静默起来,心慢慢被忧伤包裹,岁月,开始在母亲的发辫上落下繁霜了,美丽的母亲,开始老去了。
母亲的辫子,像她的操劳,亦像她的关爱,被我们认定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可两年后的秋天,母亲剪掉了辫子,这成了我们记忆里的痛。那天,一个买辫子的生意人来到家里,问母亲卖不卖辫子,他可以出100元的高价买下。母亲有些心动,我们兄妹急了,前推后搡地把那人推出了门外。那人走时,高声对门里的母亲喊:“你再想想,100元,可以买一辆自行车呢!”过了一会,母亲拿一把镰刀,出去了,说要去割黄豆。可一会儿,她就回来,带着一头短发。原来,她去追赶买辫人,把如瀑的长发,卖掉了。
那天的午饭,吃得忧伤沉闷,我们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辫子了,母亲的长发,蓄了很多年,一直美丽着我们的生活,转眼间,就消失了。 母亲用卖辫子的100元钱,买了一辆自行车。母亲抚摩着铮亮的自行车,给我们讲述她的想法:“老大要去城里上初中了,来去80多里,有了车子方便。老二明年考上初中,让哥哥载着你。老三,老四,以后也要去城里,车子,对你们,都有用处。”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请求:“我们都会好好上学,可你还要把辫子梳起来。”母亲微笑着点头。 可母亲的长发再也没有蓄起来,我们都上学,所需费用是一笔惊人的开支,需要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劳作,需要母亲把生活的发条拧得很紧,她的生活完全失去了雍容和悠闲,再也抽不出时间坐在镜前梳妆了。她一直留着简单的短发,起床后,随便用梳子拢两下,就算是打扮过自己了,然后,步履匆匆地,去厨房,去畜棚,去田里,一天到晚地,一年到头地,不知停息。 母亲的短发里,白发渐多了,白发增生的速度,快得惊人,掺杂在黑发里,像星星缀满天空,成了让我们忧伤的风景。我们害怕母亲苍老,可它,在我们的担忧里,快跑着,附着在了母亲身上。 当最小的妹妹也去远方上大学时,母亲已苍老不堪,瘦削的脸上,消失了曾经的美丽,皱纹像纵横交错的沟壑,白发更多,像霜染过似的,五十岁的她,像一个七旬老妪。秋天的早晨,清冷的风,如带刺的刀,吹打着她单薄的身子,可她兴高采烈地,提着妹妹的行李,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这样送别的情景,在母亲,重复了多少次,历经了多少年!一次次这样的情景,还有送别背后的故事,叠加起来,让她的华发早生,让她的苍老早驻了。 我们参加工作后,母亲的生活闲适起来,有时间坐在门前,对镜梳妆了,却已是华发满头的时候。母亲说,尽管头发白了,她还想留起来,梳成辫子,再盘成发髻,那样显得精神些。当我听到母亲述说这样的打算时,眼睛忽然酸涩了,原来,留长发的愿望,是一直矗在母亲心里的,只是,被操劳埋没了。 又是秋天,明丽的阳光洒满院落,母亲坐在镜前,静如佛,动如仙,阳光在她的发间跳动着,头发愈显雪白。满头的白发,我已数不清,白发在她手里舞动着,我想起了周杰伦的《发如雪》,好像是专为母亲写的,你发如雪,你伊人憔悴,我纷飞了眼泪,孩子的长大苍老了谁……
那天的午饭,吃得忧伤沉闷,我们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辫子了,母亲的长发,蓄了很多年,一直美丽着我们的生活,转眼间,就消失了。 母亲用卖辫子的100元钱,买了一辆自行车。母亲抚摩着铮亮的自行车,给我们讲述她的想法:“老大要去城里上初中了,来去80多里,有了车子方便。老二明年考上初中,让哥哥载着你。老三,老四,以后也要去城里,车子,对你们,都有用处。”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请求:“我们都会好好上学,可你还要把辫子梳起来。”母亲微笑着点头。 可母亲的长发再也没有蓄起来,我们都上学,所需费用是一笔惊人的开支,需要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劳作,需要母亲把生活的发条拧得很紧,她的生活完全失去了雍容和悠闲,再也抽不出时间坐在镜前梳妆了。她一直留着简单的短发,起床后,随便用梳子拢两下,就算是打扮过自己了,然后,步履匆匆地,去厨房,去畜棚,去田里,一天到晚地,一年到头地,不知停息。 母亲的短发里,白发渐多了,白发增生的速度,快得惊人,掺杂在黑发里,像星星缀满天空,成了让我们忧伤的风景。我们害怕母亲苍老,可它,在我们的担忧里,快跑着,附着在了母亲身上。 当最小的妹妹也去远方上大学时,母亲已苍老不堪,瘦削的脸上,消失了曾经的美丽,皱纹像纵横交错的沟壑,白发更多,像霜染过似的,五十岁的她,像一个七旬老妪。秋天的早晨,清冷的风,如带刺的刀,吹打着她单薄的身子,可她兴高采烈地,提着妹妹的行李,走在去车站的路上。这样送别的情景,在母亲,重复了多少次,历经了多少年!一次次这样的情景,还有送别背后的故事,叠加起来,让她的华发早生,让她的苍老早驻了。 我们参加工作后,母亲的生活闲适起来,有时间坐在门前,对镜梳妆了,却已是华发满头的时候。母亲说,尽管头发白了,她还想留起来,梳成辫子,再盘成发髻,那样显得精神些。当我听到母亲述说这样的打算时,眼睛忽然酸涩了,原来,留长发的愿望,是一直矗在母亲心里的,只是,被操劳埋没了。 又是秋天,明丽的阳光洒满院落,母亲坐在镜前,静如佛,动如仙,阳光在她的发间跳动着,头发愈显雪白。满头的白发,我已数不清,白发在她手里舞动着,我想起了周杰伦的《发如雪》,好像是专为母亲写的,你发如雪,你伊人憔悴,我纷飞了眼泪,孩子的长大苍老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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