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关于童年的记忆(三)
2022-01-11叙事散文韩开春
逮黄狼就是黄鼠狼,我老家时庄的人不叫它黄鼠狼,叫黄狼子、黄狼或者狼子,这个“狼”也不读“豺狼”的“狼”的第二声,而是读第一声。在我老家有句歇后语这么说:黄狼下獍(音)子——一代不如一代。我对这个叫做獍子的家伙很感兴趣,黄狼子没什么了不起,我……
逮黄狼
就是黄鼠狼,我老家时庄的人不叫它黄鼠狼,叫黄狼子、黄狼或者狼子,这个“狼”也不读“豺狼”的“狼”的第二声,而是读第一声。
在我老家有句歇后语这么说:黄狼下獍(音)子——一代不如一代。我对这个叫做獍子的家伙很感兴趣,黄狼子没什么了不起,我经常会看见它们鬼鬼祟祟从庄上的某个地方窜出来,嘴里叼个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叼,在眼前一晃就不见了,而獍子却不同,光是听说,从没有见过,就让我对它十分好奇,觉得它既然跟父母亲不是一个名,肯定会是另外一种动物,至少在某些方面不如黄狼。我长大以后还对这事耿耿于怀,专门查过字典,新华字典和现代汉语词典中叫这个音的而且有个反犬旁的能够反映它是个兽类的字只有一个“獍”字,而人家的解释是“古书上说的一种像虎豹的兽,生下来就吃生它的母兽”,就觉得尖头鼠脸的黄狼无论如何都生不出这样一种凶猛的家伙来——虽然黄狼在鸡鸭面前表现也很凶猛,况且字典上说的明白——“古书上说”,这就表明现在是没有这种动物了,它只存在于传说中。显然乡人口里的獍子跟字典上的这个“獍”不是同一动物,那么它到底什么样呢?
我终于见到它的时候,已经是冬天来临。
那天,我们庄上的一群孩子正在生产队牛房的南山墙边挤油炒干饭(冬天里的一种游戏,几个孩子分两组,贴着墙面从左右往中间挤,挤着挤着靠近中间位置的一个孩子就会被挤出来,被挤出队伍的孩子又跑到队尾接着挤,以此来对抗寒冷,也给无聊的冬天找点乐子),就听得前庄我外婆家那边狗声鼎沸,吵得要命,接着就看到这边庄子上的狗也一边嚷着一边往那边冲,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赶紧也跟着后面增援的狗部队一道一窝蜂地跑过去凑热闹——正愁闲得慌没热闹可看,这热闹可就来了。
老远就看到前庄一群狗围着一群人在大声吠叫,却不近前,所谓的虚张声势就是如此——我们庄上的狗就这德行。等走到跟前一看,才发现这群人中的领头一人手里也牵着几条狗,却跟我们庄上的狗长的不太一样,细腰细腿,看上去没有我们的狗粗壮,却骨子里都透着精干。估计庄上的狗就是看到它们才大嚷大叫的,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它们是外来侵略者。我当时还想,要把它们放出来跟我们的狗干仗,我们的狗一定会把它们打得落花流水,根本不知道人家是鼎鼎大名的中国猎犬——细犬,要比我们庄上的小土狗们勇悍十倍,后来看动画片孙悟空大闹天宫,总觉得哮天犬很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仔细想想才知道,就是这次的印象。所谓人不可貌相,看来狗也不能貌相。
起初我们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只看他们扛枪舞棒的,肩上扛着长长的白蜡杆,白蜡杆头上还有个银亮的铁枪头,这长枪可比戏台上武生手里耍弄的家伙长多了,我估计至少是他们的两倍。这些人都很镇定,各忙各的,忙而不乱。他们的狗也镇定,好象根本就不理会周围乱吠的小土狗,显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俨然大家风度,它们只是围着外婆家的那个玉米秸秆堆成的大草堆四处不停地嗅,好象是发现了什么,开始不停地叫,并用前爪不停抓挠秸秆,牵狗的人见状就把狗牵到了一边,然后就看那群人中有人拿出一张硕大的细绳编织的网,在大草堆周围几米远的地方围了一个大圈。绳网布置好后,牵狗的人在网外解下狗的脖套,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它们反倒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上,只是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大草堆,好象随时都会猛扑上去。
我问也在一边看热闹的五舅,这些人要干什么,五舅说,他们在逮黄狼。
听五舅这么一说,我吓了一跳,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敢逮黄狼。虽然庄子上黄狼很猖獗,经常会有村民的鸡子无缘无故少了几只,但是大人们好象都很平静,没有人像平时家里少了东西那样,什么焦尾巴绝八代之类哪句不恶毒的话不骂,一直骂到偷东西的人坐卧不宁、心惊肉跳、趁人不注意偷偷把东西送回来为止。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些鸡子哪去了,平时经常会看到这些一身黄毛的家伙在草丛中一闪而过,也没有人敢追着打,甚至连大声吆喝都没有。黄大仙,谁敢得罪得起?要是惹得它们一不高兴,不要说是几只小鸡子保不住,还会弄得你家破人亡,至少让你不得安宁。哪里哪里人家得罪了黄大仙,孩子突然无缘无故死了;哪儿哪儿人家得罪了黄大仙,女儿突然就得了神经病,大白天脱得精光,赤身裸体;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还是来自本村,王大眼的老婆前几年还是好好的,最近却有点疯疯癫癫,经常会莫名其妙地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村人私下里议论,是黄大仙上身了。太多的传闻,让人们无不谈黄狼色变,庄子上空笼罩着一层神秘的恐怖气氛。
可现在居然就有人不但敢一般地得罪它们,还要把它们赶尽杀绝,剥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说是黄狼冬天皮毛最好,最值钱,这就不能不让人对他们刮目相看了,难道他们就不怕报应?
他们开始围着草堆用长枪四处乱捅,终于有一只尖嘴鼠脸的家伙被赶了出来,想要逃跑,哪儿有路?瞎头瞎脑地乱冲乱撞一气,终于一头撞上绳网,只得乖乖地做了俘虏。紧接着,一下子冲出一大群,估计有十几只之多(事后清点,果然不少),让猎手们一时顾东顾不了西,就有两只冲破绳网,夺路而逃,可是外面哪儿就是它们的天下?几个杀手早就跃跃欲试、蓄势待发了,还没容它们跑上几步,已经被人家牢牢地按在了爪下。
这场战斗,自然是猎手和猎犬方大获全胜,在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我听一位猎人说了一句:獍子,随手就把一只动物扔到了一边,我赶紧凑过去看,却大失所望,在我的眼里,所谓的獍子跟黄狼并无多大区别,最多也就是个头小些而已,也许皮毛也差,但是那得是猎人那样的专业眼光才行,在我,是看不出来的,要不是当时猎人把它扔在一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为它就是獍子的。
所以一直到现在,如果有人把一只黄狼和一只獍子拿到我面前,让我来分辨,我还会觉得,这是在难为我,想要我出丑。
那天,在我老家那个叫时庄的小村子里,这样的战争还发生了好几次,我就很奇怪,怎么就没有人出来阻止猎人对大仙的猎杀行动呢?不是都怕大仙报复吗?如果这时有人挺身而出,是不是大仙就会感恩不尽,做出什么报恩举动来?
可惜的是,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站出来,因此,我也就失去了一次听到甚至亲眼见到大仙报恩故事的机会。倒是第二年的冬天,我又看到了那群人,扛着长枪,牵着猎狗,再一次出现在时庄及周边的几个村庄,继续重复着去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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