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花事——地雷花

地雷花 　　书上把它叫紫茉莉，我却对这个名字很不以为然，光从花形上说，它就和我所见过的茉莉花一点都不相象，如果把它叫做什么牵牛，我可能更容易接受些。牵牛花我们是把它叫做喇叭花的，花形就像我们小时候常嘀嘀嗒嗒吹起的小喇叭，这个被叫做紫茉莉的家伙也是，细细长长的花朵，前面大后面小，五瓣的花长到前面还微微向后翻卷着，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只小喇叭，不同的地方是它长的比牵牛花小，大约两三倍的样子，还有个区别是牵牛花藤本，喜欢缠绕在别的物体上，比如我们家菜园边的篱笆上就爬满了这种花，每天早晨都能看到它嘀嘀嗒嗒地吹着小喇叭，像是存心要把爱睡懒觉的我们吵醒，说，懒虫们，还不赶紧起来，太阳都晒小屁股了。而这个紫茉莉却不喜欢缠绕，就像大多数的草花一样，老老实实地在地上长，开着自己的花。再说颜色，这个被叫做紫茉莉的花也并不只有紫的一种颜色，光我知道的就有白色、粉色、黄色、红色、紫色等等五六种之多，还有几种颜色合在一起的复色，颜色多而复杂，简直可以说是五彩缤纷，凭什么把它叫做紫茉莉而不叫做白茉莉或者粉茉莉或者黄茉莉？我是不知道答案的，反正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书上说的大约是不会错的，说紫茉莉是它的学名，老家在南美洲。 　　我老家人大约是不知道紫茉莉这个学名的，反正我从来没听人这么叫过它，他们都叫它晚饭花，记得出生在里下河地区的汪曾祺曾写有一篇短篇小说叫做《晚饭花》，后来出了个集子就叫《晚饭花集》，可见，他也是极其喜欢这种乡间常见的野花的。顾名思义，它该是傍晚时候开的花。天将擦黑的时候，在地里劳作的主妇们看到田边的晚饭花张开了小喇叭，再抬头望一眼西边，日头已经落山了，红彤彤的一片，晚霞烧的正火呢，就赶紧收拾一下手里的农具往家赶，得回去做饭了，不然，男将们回来吃不上饭该要发脾气了，还有放学的孩子，肚子也该咕咕叫着提意见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晚饭花的小喇叭叫的不是睡懒觉的小孩子，它是在催家庭主妇们呢，在小孩子们的眼里，它们更像是部队里吹起的开饭号哦，晚饭花开了，离开饭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也有的地方把它叫做夜里香，原因当然是它在夜里开放并且会发出浓郁的香气，夏天的夜晚，人们在院子里场院上乘凉，习习凉风中，除了能听到唧唧的虫鸣，还能嗅到一种浓郁的花香，这便是夜里香的味道了，很是惬意宜人。这个夜里香的名字，常常会让我想起邓丽君唱的一首叫做《夜来香》的歌：“夜来香，我为你歌唱……”，脑海里便会出现二三十年代旧上海的十里洋场，以及一些慵懒忧郁的舞女形象，难道这个夜里香就是歌中唱到的夜来香吗？曾经我的脑海中也冒出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很快便被自我否定了，我怀疑，在那个纸醉金迷的欢场里，这些民间的乡野的平民的花有可能占有一席之地？果然，我后来了解到，它们不是一个品种，夜来香木本而夜里香草本，夜来香有毒而夜里香无害。 　　而我们那帮小孩子却更愿意叫它地雷花，这跟它的花形无关，关心花形长的漂亮不漂亮的多为小女生所为，小男生们一般是不放在心上的，虽然这种花的花形也很可爱，像是我们大家都很爱吹的小喇叭，但更吸引我们的还是它的种子，秋天过后，那些黑亮的熟透了的花种浮在花托上，怎么看怎么都像一颗袖珍的地雷。 　　其时，银幕上正放着《地雷战》，四处开花让小鬼子们晕头转向处处挨炸的地雷让我们羡慕极了，腰里别着小兵张嘎一样木手枪泥手枪的一帮小屁孩都想，要是能有一两颗地雷玩玩那该有多好。因为都有这个想法，我小学的同学胡二狗子在那个阶段就很吃香，这个小子手很巧，会用黑胶泥捏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什么小鸭子、小兔子、小猪、小狗之类的，从他的手里出来都很惟妙惟肖，仿佛吹口仙气就能活过来一样，当然，他最拿手的还是捏地雷，黑油油的胶泥在他的手里搓吧搓吧就出来了一颗小地雷，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像极了真的，惟一的欠缺是个头没有真的那么大，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弄那么多的胶泥实在不易，第二，地雷太大了携带也不方便，总不能每天上学都吭哧吭哧背一个大家伙吧？那样，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不能同意，小有小的好处，装在书包里衣兜里不显山露水，即使上着课，也可以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拿出来摸上两下过过瘾。那个时候，二狗那小子很是风光，到哪里屁股后面都跟着一帮追随者，前呼后拥，粉丝远远多于那些只知用功学习的好学生们。但二狗子也有失落的时候，秋天以后他就很落寞，那些在夏天里跟他后面屁颠屁颠的跟屁虫们黄鼠狼拖鸡一样一个一个都不见了，田野里那些夏天开满喇叭花的花托上长满了黑亮的泛着油光的袖珍小地雷，就是和他争夺粉丝的罪魁祸首。 　　《地雷战》里有个镜头让孩子们都知道随意窥探地雷秘密的危险，小鬼子抱着从路上挖出来的土地雷回去用放大镜看，希望能够窥探出其中的秘密，结果是雷响人亡，让小鬼子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个镜头也让孩子明白真的地雷是不能随便玩的，但是地雷花上结的小地雷却没有任何危险，可以随便地窥探其中的秘密而不用担心会因此而丢掉性命。砸开地雷花种子黑硬的外壳，里面也是粉状物，却不是真的地雷那样见火就发脾气的黑火药，而是一种白色的粉末，这样的粉末又是女孩子玩“过家家”游戏的好道具，可以把它想象成面粉，也可以把它想象成香粉。 　　我小时候的院子里水缸旁边就有那么一大丛地雷花，那是我那爱美的小妹妹挑猪草的时候从田野里挖回来的，每年夏天地雷花开的时候，她总会摘上两朵，从花根部的小球里抽出一根线来，挂在耳朵上当作耳环，一跑起来，我似乎能够听到叮当叮当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