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家园

　　　　　　　　　　　　家园

吕永红

　　四年前的一个夜晚，一阵惊恐的尖叫哭喊声与喧嚣的警笛相缠绕着冲破明朗的夜空。 　　可怕的地震！一段紫色烟霞变幻莫测的神韵，一串清风轻拂悠然无忌的脚印，一场汗流浃背的球赛，一顿丰盛肥美的晚餐--一个美丽的周末，就这样一震而去！
　　一夜漫长的车程，晃来晃去地总算转到了黎明，趁着熹微的晨光，姑父决定送我回家。坐在的棉软的车垫上呆呆地注视着窗外这个似曾相识的世界，像一个失忆的病人一样。稍稍侧了侧身子卧倒在座位上，顷刻间睡着了。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山岗，紧接着又一阵嘈杂而惊慌的羊叫声，一位牧羊的老人被压在了山脚下的窖洞里。鲜红的血液从坍塌的山洞里溢出来，凝聚成一条奔放的小河，瞬间染红了整个山洞，染红了整个天空，也染红了我的眼睛，我的心。眼前这个骇人的场面，缩变成一把闪闪发光的刀刺入我的胸脯，撕心裂肺的痛。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回落在山谷之间......
　　到家了！一开车门，我便栽了下来，双腿似乎瘫痪了没有半点知觉。一抬头，忽而又被卷入了一条黑暗深邃的峡谷。墙壁上手掌宽的裂纹从墙根蔓延着伸向一个未知的世界。走进屋子，满地都躺着粉白的泥皮，屋顶的横条也断了几根耷拉在地上。茶具上灰土蒙蒙，火炉摸上去冰凉浸心，难以相信这会是我的家！
　　学校放假了，只能呆在院里的帐篷中。看会儿电视睡会儿觉，发会儿呆......无聊的要死。偶尔夹杂着一点动静，却不再让我心惊。
　　学校终于开课了。天微亮，姑父就开车来接我，家人阴霾的脸，无力的话调，像是在永别。
　　惨淡的氤氲盖过天来，苍白的仿佛战场上伤员的脸。死寂的小城凄冷得让人心颤，吁吁的风恣肆起来，枝头聚集的小鸟转动着圆浑的脑袋，叽喳个不停。以往被叫卖声侵占的街道现在静得令人窒息。垃圾也蔓延不止。偶有几束竦惧的目光黯淡地扫视着脚下的路，匆匆而行。街道边的店铺有的斜挂把大锁，有的半开着门，有的招牌已脱落了下来，有的还在随风摆动。然而都来不及挂出牌子写上“停止营业”四个字。
　　带着胆怯的心儿踏进了校园，马路两旁的草花似乎好几夜没合眼了，憔悴了不少。教学楼的台阶前尽是瓷砖的残骸，教室门窗的玻璃支离破碎。
　　教室内木然的神色，牵连着一颗颗恐慌的心。课上得很沉闷，没有人注意讲台上的老师，有的只是讲台下窃窃的私语。稍微一点小动静就能将整个教室冻结起来。那些被同学们认作是全世界最凶残的人全都变得温和了，反而让人感到极不舒心。校园里的钟表加快了脚步，使得我们仓皇而来仓皇而去应付不过来。
　　一天下午课后，感觉有点饿，于是悄悄溜到校外希望能弄点吃的。行走不远，惟有的一家小饭店里不见有几个人，很清静。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宽大的身子靠在门栏边上；闭着眼很自然地躺在一条椅子上。听到有脚步声，他连忙站起来招呼。

　　“小哥，先里面坐着，羊肉小饭马上就好。”
　　我微微触动了下嘴角而不作声，心里只惦记着一碗饭。不一会儿一大碗香飘四溢的饭放在了面前。
　　“慢点吃，烫着哩！”
　　我赶紧抓起小勺唏咧唏咧地吃起来。
　　“学校不是开课了吗？咋地，你溜出来了？”　
　　我不耐烦地点着头。
　　一顿饱餐后，我拿起餐巾纸揩去嘴角的油汤，心里舒服极了。我忽然惊奇地问他：“别人都关门逃命去了，叔叔还在开店张罗，你不怕吗？”
　　“怕他个啥，该死就死了，逃来逃去的没啥意思，你说是不是！”
　　我笑了，放下钱转身离开。他的一句话似乎把我带到往昔繁华的街市，让我既惊愕又欣慰。远远回头，他仍靠在店门边，脸上祥和的神气驱散了周边飞扬的灰尘。
　　小城是托在死神手上的，谁都不能预测死神之怒，谁都不能确定哪一片屋檐下还会传出悲惨的哀叫。大自然赋予我们诸多的美丽，偶尔的灾难何尝不是一种美丽呢？
　　天边飘来一片淡紫的云彩，融入我的心房，温暖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