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疯" 全 生
2022-01-11抒情散文雨林儿
这是我们村上一个男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样写是否正确,从小我就直呼他名字,已经习惯了。我生活多年的那个叫杨家湾的村子里,人们之间的称谓是非常讲究的,根据辈分情况,见了熟悉的长辈总以爷、爸这样的单字称呼对方,以表示对长者的尊敬。全生也是我熟悉的……
这是我们村上一个男人的名字,我不知道这样写是否正确,从小我就直呼他名字,已经习惯了。我生活多年的那个叫杨家湾的村子里,人们之间的称谓是非常讲究的,根据辈分情况,见了熟悉的长辈总以爷、爸这样的单字称呼对方,以表示对长者的尊敬。全生也是我熟悉的一个村上的人。我家住在一队,他家住三队,两家离得太远,也只是偶然见面。我碰到全生从来不以他是长者而尊称他。小时候是这样,多年以后也是如此,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疯子的印记。
小时候我是十分怕全生的。母亲说在我4岁的时候还咬着她的奶子不放,玩耍回来总要依偎在她怀里吸吮一阵子。母亲为了让我彻底断奶想尽了法子,最典型的办法是在她的乳头上抹上一层辣椒油面,别人的孩子或许辣上一口就索性不吃奶了,我却太顽固,总狡黠地用手搽净鲜红的辣椒油,又开始猛扎进母亲慈爱的怀抱。为此,母亲没办法了,就通知父亲说,你快去把全生叫来,这样子常下去怎么办?父亲就出去把住在三队的全生叫来了。我依稀还记得当年全生的摸样:30多岁,清瘦的身子,脸上颧骨突起,双眼下陷,很是怕人。但更令我害怕的是全生吓唬我断奶的情景。他站在炕边,佝偻着腰,磋动双手之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谁家的娃娃吃奶奶,一下子打的扁扁的!他的声音粗犷有力,带着一丝沙哑,面目狰狞,巫婆一般,一副疯像。这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不知道他的这种唱词有什么神奇的力量,但就吓唬了一次,啃了母亲四年奶子的我就索性断了。母亲觉得找到了管制我的好法子,每当我哭闹着而让她心烦却制止不了我的时候,母亲就严厉地说,再哭就让你爹把全生叫来。我立刻就不哭闹了,直至7岁的时候开始上小学。但全生一直是藏在我心中一个可怕的影子。
据父亲说,79年国家恢复高考之后,寒窗苦读多年的全生却是屡次不中,这让对生活满怀憧憬的他的心理受到严重的打击。无奈之下的他只好当了农民,找了个邻村一个叫阿翠的姑娘结婚了。阿翠是个很会过家的女人,为全生生了3个娃,却都是女子。农村向来注重男孩,觉得那是传递香火、能干农活的好把式。作为受过多年教育熏陶的全生却也拥有这种思想。他为阿翠所生的3个女子更加心烦意乱,脾气也更躁了。行为古怪的常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来!比如常常无故嫌弃、训斥甚至殴打他的女人阿翠,他会抓住阿翠的头发,发疯的乱撕且一个尽的怒骂,我叫你在生女儿,生,生.....阿翠念过几天书却是个善良的女人,他了解全生的曾经包括落榜给他精神造成的打击,对他表现的这种疯相也只是忍气吞声,尽管被全生殴打的遍体鳞伤。种地、做家务、抚养孩子,几乎包揽了家中本应该属于男人干的活,为的是减轻全生的负担。从劳力主次方面,全生仅仅是阿翠的一个配角。村里的人都说,阿翠太老好了!他们的日子就这样过了10多年,孩子都健康成长,家里也盖上了像样的新房。我出生了的时候正逢全生脾气暴涨、生活养尊处优的时间,他不善于劳动却总爱吓唬刚出生的孩子,当然我也就属于其中一个了。93年的时候,我开始上中学。在这求学期间,我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全生的女人阿翠死了,我不知道死于什么疾病,但据村中的一些人说,阿翠是累死了,在长期超体力的劳动中,对本应该防治的疾病却忽略了治疗,结果小小疾病竟然夺去了阿翠年轻的生命,村上的人为她的死亡都扼腕叹息,多好的女人,自进全生家的门以后把一个凌乱的家收拾的井井有条,真是好人不长命啊!阿翠下葬的那天,村上的很多人都参加了葬礼,以示对这个善良的女人的缅怀之情。阿翠去世后的第二天,在人们下田劳动的时候总听见一声声粗犷高昂沙哑忧伤的山歌从山尖传来:
心疼疼的翠翠你在阿哒哩?
丢下我一个人咋活哩!
叫你一声声你听不着了,
没了娘娃娃在想你哩! 有人说是全生疯了。自妻子去世后,这种声音在村庄回响了很多年,或者在田间地埂、或者在村庄的路上,更或者在村中唱戏的时候,他就出现在爷庙外面,对着一群群小孩子边唱歌边扮鬼脸。他唱的时候,孩子们都离得他远远的,他一唱着走近,孩子就蜂一样的散开。但我不相信全生是真的疯了,自从他的女人去世后,我觉得多年来那个藏在我心中可怕的影子在慢慢疏散,变的清晰而具体。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回到老家,在路上见到了歇嘶底里高唱的全生:穿一件混合着油渍尘土的很脏的长风衣,戴着一顶鸭子帽,脸色涨红,颧骨仍然像当年一般的突出,只不过比当年更消瘦了。见到我,他突然停止了歌唱,冲着我笑,显示出一副慈祥的摸样,红娃(我的乳名)回来了啊,长这么大了啊!我说,全生,你还能记得我呀?全生听完就大笑不止,又开始唱起幼年时期吓唬我的歌谣:谁家的娃娃吃奶奶,一下子就打的扁扁的!唱完后就继续狂笑,然后就继续唱她的念妻之歌了!我心中突然好生悲哀,觉得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人或许真是疯了,早知妻子的好处,当年就应该好生体贴照顾她!时隔多年又如此怀念,我不知道那个生前勤劳的阿翠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多重?在他深情愧疚的歌声中,九泉之下的阿翠是否会感觉到还活在人间的丈夫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我明白,全生是没有真疯的,妻子去世后的这多年来,他一直再没娶,成了一个彻底的劳动的主角,把三个女娃娃硬是拉扯成人!其中有两个还考上了中专,这期间的苦楚或许只有他自己最解其中之味了! 我工作在城市已经多年了,这几年,每逢麦黄时节或者年关,全生总会拿着一份盖有村上印章的申请书来局里要救济金,民政局本身是个慈善机构,单位领导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出于同情,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或多或少的批上一些!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单位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裹满油渍的风衣,戴着鸭子帽,耷拉着头,好久才吐出话来,三个娃娃都念书哩,费钱的很,村上人说你在这里工作,俺就来找你了!每次望着他日益消瘦苍老的面孔,突起的颧骨,我就会想起小时候他吓唬我的情景来,而这时那个潜藏在心中的影子会完全荡然无存,坐的我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疯而不傻的父亲,憔悴蜡黄的脸犹如黄土般的深沉和厚重!我真的想给他一个亲切而尊敬的称谓了!
心疼疼的翠翠你在阿哒哩?
丢下我一个人咋活哩!
叫你一声声你听不着了,
没了娘娃娃在想你哩! 有人说是全生疯了。自妻子去世后,这种声音在村庄回响了很多年,或者在田间地埂、或者在村庄的路上,更或者在村中唱戏的时候,他就出现在爷庙外面,对着一群群小孩子边唱歌边扮鬼脸。他唱的时候,孩子们都离得他远远的,他一唱着走近,孩子就蜂一样的散开。但我不相信全生是真的疯了,自从他的女人去世后,我觉得多年来那个藏在我心中可怕的影子在慢慢疏散,变的清晰而具体。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回到老家,在路上见到了歇嘶底里高唱的全生:穿一件混合着油渍尘土的很脏的长风衣,戴着一顶鸭子帽,脸色涨红,颧骨仍然像当年一般的突出,只不过比当年更消瘦了。见到我,他突然停止了歌唱,冲着我笑,显示出一副慈祥的摸样,红娃(我的乳名)回来了啊,长这么大了啊!我说,全生,你还能记得我呀?全生听完就大笑不止,又开始唱起幼年时期吓唬我的歌谣:谁家的娃娃吃奶奶,一下子就打的扁扁的!唱完后就继续狂笑,然后就继续唱她的念妻之歌了!我心中突然好生悲哀,觉得这个站在我面前的人或许真是疯了,早知妻子的好处,当年就应该好生体贴照顾她!时隔多年又如此怀念,我不知道那个生前勤劳的阿翠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多重?在他深情愧疚的歌声中,九泉之下的阿翠是否会感觉到还活在人间的丈夫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我明白,全生是没有真疯的,妻子去世后的这多年来,他一直再没娶,成了一个彻底的劳动的主角,把三个女娃娃硬是拉扯成人!其中有两个还考上了中专,这期间的苦楚或许只有他自己最解其中之味了! 我工作在城市已经多年了,这几年,每逢麦黄时节或者年关,全生总会拿着一份盖有村上印章的申请书来局里要救济金,民政局本身是个慈善机构,单位领导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出于同情,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或多或少的批上一些!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单位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裹满油渍的风衣,戴着鸭子帽,耷拉着头,好久才吐出话来,三个娃娃都念书哩,费钱的很,村上人说你在这里工作,俺就来找你了!每次望着他日益消瘦苍老的面孔,突起的颧骨,我就会想起小时候他吓唬我的情景来,而这时那个潜藏在心中的影子会完全荡然无存,坐的我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疯而不傻的父亲,憔悴蜡黄的脸犹如黄土般的深沉和厚重!我真的想给他一个亲切而尊敬的称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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