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紫桐花开
2022-01-11抒情散文韩开春
现在的泡桐是越来越少见到了,即便是在乡村,亦很难再见到它们的身影,那年夏天我去乡下与农民兄弟“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时候,还特意寻找过它,然让我失望的是,道路两边,家前屋后,漫山遍野生长的全都是另一种叫做意杨的速生树种,几乎看不到其……
现在的泡桐是越来越少见到了,即便是在乡村,亦很难再见到它们的身影,那年夏天我去乡下与农民兄弟“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的时候,还特意寻找过它,然让我失望的是,道路两边,家前屋后,漫山遍野生长的全都是另一种叫做意杨的速生树种,几乎看不到其他别的树木,更别说泡桐了。想想也便释然:开发区内引进了制作压缩板材的大型企业,需要大量的原材料,意杨生长迅速,具有极高的经济利用价值,受到人们的普通亲睐,砍了杂树栽意杨的举动也就变得不再离奇而十分容易理解了。所以当我在这个春天,偶尔在办公楼的后山上,又一次见到那个曾经十分熟悉的挺直的躯干、粉紫的花朵时,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泡桐,离开我视线的时间太久了。
记忆中时庄的春天,总是与这样的几种颜色联系在一起的——青、黄、红、白、紫。青的是麦苗,黄的是菜花,这两种颜色多在远离村庄的田野,连天接地的,颇具气势;村庄上亦有,在每家门前不大的小园地里,春天来了,一些青菜也会开出黄的花,但因为面积小,就显得单薄了许多,也会招来五彩的蝶,和忙碌的蜂,在你眼前穿梭起舞,弄得人眼花缭乱的。红的就是那桃花了,白的是梨花和杏花,只是能开这三种花的树木在时庄本就不多,又因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幸存下来的就更加微乎其微了,有印象的,也只少数几家门前有,我老家的宅基上,就占了两株,一株在屋山头,是桃树,一株在院门的外面,是杏树,所以它们开起花来,也就势单力薄,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只有那种紫色,每到清明前后,就昂扬地盛开在村庄的上空,远望若大片的云或者大团的雾,笼罩着灰黄的村庄(时庄的屋顶多是麦穰苫的,新的金黄,过几年就泛着灰黑了),这便是泡桐花,一种有着钟的形状,搽着红粉、镶着紫边、吐着黄蕊的大朵的花,它们成群结队簇拥在高大树木的枝头,其冷艳高贵的色彩,衬得那时的天空格外高远明净。
泡桐是那时村庄所能见到的最为高大的树木之一,这倒不是因为它们年龄大,要是谈到年龄,许多碗口粗细的槐树甚至都可以做得它们的爷爷了。这些少壮派的树木长势惊人,头天你才看它刚刚从土里冒出个头来,第二天再去看时,它已绽出了宽大的叶片,要是你几天看不到,乍一见面,或许你都不敢认它了,这个时候,它已经蹿的比你还要高,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它的个头就能超过你家的檐口,因此几年不到,它的个头就在庄上排了老大。我老家是沙土地,不知道别处的泡桐是否也长的这般迅速,但是我知道,同样是沙土地的河南兰考,当年因为饱受风沙的袭击,毛主席的好学生、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曾带领兰考人民,大量植树,建起了防护林,挡住了风沙,他们所植树种,便是这种泡桐,这大概也是因为它们在沙土地上生长迅速,几年便可成材的缘故吧。现在兰考的土地上,不知道是否还存有当年焦书记们植下的泡桐,看到它们,新生长起来的兰考后代会不会还能想起当年老一辈艰苦奋斗、战天斗地的情景呢?
我老家的这些泡桐,最初是从哪儿来的,我不知道,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栽植的吧,关于这个,我没有问过老人,完全是我的臆想,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猜测多少会有点道理,当年全国人民都在向焦裕禄同志学习,我老家当然也不会例外,学习落实到具体行动上,便是也在庄子上栽些泡桐,这应该是很有可能的。
其实它从哪儿来的,要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们只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庄子上,目光所及差不多都是这种树,这就足够了。春天繁花满树,夏天绿荫匝地,我们在泡桐树下快乐地玩耍,就这样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美好的童年。后来我读到席慕容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脑海中最先泛起的形象,竟是这种开着紫花的泡桐。
花下的童年,尽管也会有不快,甚至还会有痛苦,但更多的还是快乐,是喜悦,多年以后再去回想那段岁月,记忆里留下的全是香和甜,犹如埋入地下多年的老酒,一经启封,便是扑鼻醉人的香。
最忆桐花盛开的时节,满树粉的紫,一朵朵小喇叭似的,一律仰面朝天,我们站在树下,似乎能够听得见它们悦耳的鸣叫,它们在呼唤什么呢?是呼唤春姑娘吗?可是春姑娘早就来了,小河里的水涨了,田野里的草绿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也都开了。我们看到一些蝴蝶翩翩起舞,在头顶上高高地飞,扶摇直上,直扑树顶,还有一些蜜蜂也嗡嗡嘤嘤地从大老远的地方赶来,地上的蚂蚁也凑热闹,一齐急急地顺着树干往上爬,好象稍微慢点就赶不上一场盛宴似的,难道,这些小喇叭们呼唤的就是这些小虫子们?
我们急于找到答案,但是泡桐太高,树皮又很光滑,爬不上去,我们也只好望花兴叹。直到有一天,正在树下玩耍的我们,突然听到一声“啪”的响动,低头一看,一朵硕大的紫色喇叭花从树上飘落了,赶紧跑过去看,果然在这朵脱离群体的花上找到了我们想要的答案:一些蚂蚁没来得及撤出,还在淡黄的花蕊上爬来爬去,我们甚至看到,在这喇叭形的紫色花朵的底部,有一些不知名的小飞虫的尸体,淹留在粘稠的花蜜中,这些贪嘴的家伙啊,为了口腹之欲,竟然连性命都舍弃了。
这些飘落的花朵成了我们的玩具,在它落下未衰之前,用力在喇叭口一踩,花的内部受力膨胀爆破,就会发出“啪啪”的响声,这是那个季节我们最爱玩的游戏之一,小伙伴们争相比赛,“啪啪啪”的响声不绝于耳,陪伴了我们的整个童年。
听说还有一种泡桐开白花,时庄没有,因此我也没见过它的模样,估计开起来也很好看,该像一片白的云。
后来,我在书上看到,泡桐花还是一味中药,可以治疗年轻人脸上易长的“青春痘”,其方法是:春天泡桐树开花时,采摘一把鲜桐花,晚上睡觉时,先以温水洗脸,取桐花数枚,双手揉搓至出水,在患部反复涂擦,擦到无水时为止。然后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洗脸。同法连用三天,一周后“青春痘”便会自然消失。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泡桐花还有如此功效,等到知道这个药方的时候,我已经过了长“青春痘”的年龄,失去了验证其疗效的机会。
虽然听说泡桐是制琴的上好材料,但是我小时候,却从没见到哪个制琴作坊来时庄收购桐木,大概做琴也不需要那么许多,不需要跑那么远来我村收购。泡桐用来做家具,材料质轻又脆,不算好材料,我小时候,家里惟一用泡桐制作的用具,是一对水桶,倒是好用,很是轻盈,没有其他木料制作的那样死沉。
我在这个春天看到泡桐花,有一种意外的惊喜,甚至产生了即刻返回老家,看一看那些陪伴了我整个童年的伙伴的念头,但是一想到我老家最近才拥有的“意杨之乡”的名号,便怯了回乡的信心,既然已经成了人家意杨的“乡”了,大概那些泡桐的命运亦不会比我现在所居之地的同类好在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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