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戏里——她应该就叫做祝英台吧

　　在梦里，我常常见到她。我觉得那是我与她在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我多愿意，那是一场永远睡不醒的梦。 　　大多的时候，是在学校里，就在我们那一间教室里，同学们都在，有说有笑，唯独她看上去模糊。想走近她的时候，她却突然走开了。在梦中，我却不以为那是梦。醒来的时候，我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要醒来，我恨梦那么短，我还没有开口与她说话。有时，我也觉得她在偷眼瞟我，当然，不是我长得好看，我自己知道，我的样子有些猥琐。人总是奇怪，相貌是不是不重要，这是内心里的事情。但她却美，也很文静。对于她来说，她的美很重要，那是她的内心写在了她的脸上，看到了她美丽的面容，也就看到了她美丽的内心。 　　那时候，我正在乡下的小镇上读书，因为喜欢文学，身上莫名地多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或许就是一种叫做忧郁的东西吧，软软的，但却填满心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是那个乡下小镇上的女儿。这是我内心里的秘密，我把它藏得紧紧的。喜欢上一个人，是幸福的，生活里的每一天，都想见到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单相思。现在我想，我要用一生来铭记那段幸福的日子，我要用一生来感激她，她使得一个忧郁的少年幸福地生活过了那一段日子里的每一天。 　　碧草青青花盛开，彩蝶双双久徘徊；千古传颂深深爱，山伯永恋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并肩两无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楼台一别恨如海，泪染双翅身化蝶，翩翩起舞花丛来；历尽磨难真情在，天长地久不分开。碟是买来的，影碟机是借的朋友的。听的是黄梅戏，马兰与黄新得两人的。我对这出戏喜欢得要命，以至于竟然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做比喻。比如好吃的东西，也有吃腻了的时候，好看的、好听的，就说这碟吧，像什么呢。我想起了在小镇上的那段日子，那是一段令我眩晕的日子，当然是幸福的那种，大概就像恋爱中的少男少女吧，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我迷恋看碟，其实就是迷恋上了《梁山伯与祝英台》，说的具体一点，我心里依旧想着那个小镇上一位漂亮的女儿。英台妹妹恋的是山伯哥哥，英台妹妹言挑山伯哥哥，可惜山伯哥哥是呆头鹅，他不知道。我恋的是她，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也没有勇气去告诉她。我怕……我怕……我的心咚咚地跳……后来，山伯哥哥去祝家庄求婚，可惜，英台妹妹已经许了他人。英台妹妹无奈，但她的心已经许了山伯哥哥。山伯哥哥伤心欲绝，以命相许。英台妹妹哭完山伯哥哥。然后，追她的山伯哥哥去了。我哭了，我看着碟哭了，哭了好多次……楼台一别恨如海…… 　　我想，我也许没有资格与我暗恋的女子生活在一起。想到她的美与纯洁，有一种刺眼的光彩，我不敢正眼看，更不敢接。 　　一次机会来了。我们天各一方的时候，一个同学偶然说出了她的行踪，我激动得无法自己，我竟然相信这是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那是上帝的意思。我开始哆哆嗦嗦地给她写信，一封封的。有一次我大胆地写上了“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仅此而已，但我以为那是我什么都与她倾诉了。等待她的来信，是我在一个海滨城市的重要生活。但我却不敢把更深的秘密说出来，向她。我现在恨自己，我暗暗地骂自己是懦夫。直到有一天，她在信里写了这样几个字：“我的男朋友”时，我一下子傻了，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停了下来。我不知道，我对她、对自己作了什么傻事。这时候，我们已经书信往来一年多了。那么厚的一摞信，都是她写给我的。不知道她是否保存了我写给她的心。是我错了么，我迟迟不敢开口。我怕打碎了，那么美的东西，像细腻的白瓷花瓶……我把那些信烧了，看着灰烬凌乱地飘向上空，我的心晦暗到了极点。我想把那段最美好的内心幸福放在一个最温暖的地方。 　　在那个小镇上，我再次遇到了她。我正在等待开往小城的车，她正远远地向这边走来。我知道，她要去另一个不远的小城，以前我给她的信都是寄往那个小城的。我的身边亲昵地依偎着我所在小城的一个姑娘。这时候，开往小城的车来了，我牵着小城女子的手上车走了，我感觉我有些灰溜溜的……这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里，我失去了她的音讯。 　　有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也真想问候她一声，听听她那好听的声音，但我的心事却又不知寄向何处，更怕由此而打乱了她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真希望有一天她会看到我这一篇写给她的文字，那么，她就会明白，当年那个给她写信的懦弱的男人，决不是个轻浮的浪子，他也是善良的，他还想念着她。 　　我把那些失落、无助的日子都给了梁祝，在里面，回味还是悼念。我的那段美好往事，与梁祝丝丝扯扯着。 　　我在一遍遍地听梁祝，深浸其中不能自拔，在文字与现实之间恍惚着：一对漂亮的彩蝶，翩翩于花丛的样子，很容易让我们想起梁祝。它们确实是完美爱情的化身啊，看着它们相互追逐着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的样子，我羡慕地惊叹着。而梁祝，只能是理想爱情的化身。／化蝶，不是梁祝的唯一结局，但却是最好的结局，至今，仍令我们津津乐道。悲剧？喜剧？／其实，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间，只能算是一场初恋。这场爱情失败的原因在于世俗力量的强大，而这个故事成功的原因就在于它充分考虑了世俗的力量，之后，它又把世俗抛开了，这样，作为艺术，它终于成功了。这是爱情的理想主义。它好在止于当止，止得令人惊叹。／我们的经典大多有这样的特点：干净、简单，但绝不俗，这个故事也不例外。看马兰与黄新得两先生的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时，有时会觉得，这故事不是发生在人间的，但有时也会想，这大约说的就是我们每个人的那次刻骨铭心的不成功的初恋，这个故事把那两个形象完美地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之后，便戛然而止了。对于几乎不可能的人生大事，采取这样的解释，真是惊心动魄。这个形象的完美是永恒的，就象西方的那个维纳斯，我们除了惊叹之外，依旧还是惊叹。庸俗的现代写手会这么想，同窗三载，一男一女，正值青春期，却规规矩矩，是不是变态。他们遇到这种题材，一般会想到世俗的孤男寡女在一起的那种寂寞难耐、那种自然而然的发展，一切都象是那么顺理成章。孰高孰下，显而易见。我们现在的东西，虽然戴了顶艺术的帽子，但却过于油滑而无法直抵我们的心灵。／其实，我们也不能想象梁祝真的能实现他们的爱情理想。他们能男耕女织么，他们成了夫妻还能恩恩爱爱么，关键是他们如何面对这世俗的人间烟火？在一遍遍地惊叹之余，我就对这些琐碎的事情产生了怀疑。所以，悲剧以破碎告终的遗憾，喜剧以大团圆结束的恰到好处，都是因为难以对以后的生活进行艺术的解释，否则，只有削减艺术的力量，因为以后的世俗生活便是我们过厌的人生部分。当然，也有有趣的地方，但都太煞风景，比如婚外恋，比如三角。那样的话，不知还有没有这些千古传唱的经典。／这个问题，被这些经典忽略了，抑或是巧妙地避开，但却被我们当代所谓的文学一遍遍地运用。有些泛滥成灾的样子，一本本的，都那一个味道，好象是在领导着某种潮流。这使得我对这些现代的东西失去了信心，一想那些复杂的关系（爱情？），还不如去听听这些爱情经典，比如梁祝，比如牛郎织女，比如……它们不只是为我们带来快感，更重要的是震撼，让你的心一遍遍地在暴风雨面前惊叹、惋惜，让你一遍遍地回味，让你无话可说。／这些，都不大可能成为现实，它们都是理想主义。其实，艺术本来就是弥补人生缺陷的。／我喜欢这些经典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它们的简单，就似那小小的蝴蝶，它们只是蝴蝶这么小小的物象，竟演绎了一场永恒的爱情经典。而有人一说蝴蝶，我往往会脱口而出：那是梁祝化蝶啊。 　　我常常这样想，文字在这样纯洁的人面前，应该自爱。比如我，我要自爱，爱我的文字，就像爱她，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给她的，甚至，我的每一个字，都要写成她的样子。 　　十多年没有她的消息了。我常常与她在梦里想见。她还是原来的样子，美丽、文静。我已经有些老了，心憔悴了。保留在我内心里的永远是她纯洁的样子。实际上，我也常常这样自问，我的深夜在灯下满怀激情的书写，是不是就是为了她。克尔凯戈尔曾说过：由于女人，理想才出现在世界上——没有她，男人会是什么？许多人会由于一个姑娘成为一个天才，会由于一个姑娘成为一个英雄，会由于一个姑娘成为一个诗人，会由于一个姑娘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克尔凯戈尔把那个叫列琪娜的姑娘当作鼓舞他成为天才、英雄、诗人的动力，他就是为了她而饱含激情地书写。这样想，那个姑娘会不会因我而羞愧，因为我不是克尔凯戈尔，更因我一事无成……但她是列琪娜，永远是。 　　我永远感激故乡小镇上的那位漂亮女儿。我不说出她的名字，但你们知道，她应该叫做祝英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