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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故 乡 三 贵

2022-01-11抒情散文祁连石

故乡三贵
薛 石 云
故乡有三贵:一曰丫头,二曰木头,三曰石头。
娶丫头
故乡的丫头原本并不贵。我父亲娶我母亲时是一九三九年,父亲只花了四十块钱(相当于5石麦子和一匹斜布)就将十七岁的黄花闺女的我母亲娶到了手,从而生育了三男九女,养育成人……
故乡三贵
薛 石 云 故乡有三贵:一曰丫头,二曰木头,三曰石头。 娶丫头
故乡的丫头原本并不贵。我父亲娶我母亲时是一九三九年,父亲只花了四十块钱(相当于5石麦子和一匹斜布)就将十七岁的黄花闺女的我母亲娶到了手,从而生育了三男九女,养育成人且现如今活着的有二男三女。我哥娶我嫂子时,正值三年困难刚结束时期,我爹只筹集了160元钱,就给我哥娶了个也是黄花闺女的媳妇。我还听到一个转折亲说,他用一 毛口袋红萝卜换了一个媳妇。至于我的三个姐姐,也相继出嫁于六七十年代。当时由于文革中的严峻形势,谁敢多要彩礼,彩礼分别为120—200无,几乎是白送给了我的几个姐夫。
时代发展到八十年代初,随着包产到户的实施,我的父老乡亲终于敢于理直气壮地凭辛勤劳动致富了。俗话说“人勤地不懒”,贫脊或荒芜了多年的土地,也似乎通了人性,慷慨地奉送给主人各种菽麦,乡亲们的粮食很快撑圆了肚子,胀破了囤子,并且出现了卖粮难的问题。然而由于当时的粮价很低,谷贱伤农,乡亲们手头花的钱并不阔绰,而在要修房子、要买机子、要置牲口的洪流面前,人们虽急得抓耳挠腮,但似乎也难以一时凑效。
在此情况下,有些急于致富的人便打起了丫头的主意。记得有个人把丫头远嫁给了一个新疆小伙,马上得到了六千块钱。当天晚上,这消息便立刻象一股风一样吹遍了全村,又像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掀起了冲天巨浪。人们在惊呼之余,有嫉妒者,有羡慕者,有得意者,有哀叹者,其状各异。嫉妒者说:“这哪是出嫁丫头,这简直是在卖牲口。呸,我望你指上丫头的礼姻钱活上一辈子!”羡慕者则说:“唉,我要是也有个值钱的丫头就好了!”得意者则暗自说:“丫头们啊,快快长大成人吧,我可巴望着你们值钱哩。哼,有了我的丫头,还怕日子赶不上别人!还怕给儿子娶不上媳妇?最差也是换女亲!”哀叹者则说:“哎,养了一窝儿子,却没有半个丫头,这叫我以后怎么给他们娶媳妇哩……”
自此始,故乡待家闺中的丫头的彩礼钱便一天天水涨船高,由八百到一千,由一千到二千,由二千到三千……到了八十年代未,丫头大多已由“千金小姐”变成了“万金小姐”。在这种形势之下,即使有的养丫头人家明知对方家借钱累债,也不得不随大流而狠下心高要彩礼,因为有一种观点已使他们闻之胆战,即低要彩礼就是丫头不值钱,丫头既不值钱,那就是犯贼;丫头嫁过去后,婆家不疼人了也疼钱,总会对丫头好些。
如此一来,高彩礼之风越刮越凶。到了九十年代,彩礼普通由一万升至二、三万,许多家庭因娶媳妇而债台高筑,压得一家人多年喘不过气来。
我的三个姐姐都是子与女对等,因此嫁了丫头娶了儿媳,家庭还算没吃多少亏。而像我的哥哥,生有一女三男,就入不敷出。因我哥为人极为实诚,而联的亲戚也不是曲里拐弯,所以亲家要的彩礼算是当地最低程度的。尽管如此,每娶一个儿媳妇,他都要辗转失眠无数个夜晚;每娶一回儿媳妇,他的头上都要增添不少的白发。时至如今,他的白头几乎赶上了我的85岁的母亲的白头了!
我哥嫂都是极勤快之人。侄子们也都各有所长,大侄子是木匠,二侄子是厨子,三侄子到新疆种棉花,年收入在本村农民中也还可以。尽管如此,我哥为了三个儿媳妇,整整筹了十三年钱,还了十三年债。俗话说:“父愁儿妻,儿愁父葬。”可以说,我哥那过早白了的满头白发,完全是因儿媳妇而愁白的。
说实在的,我哥所联的亲家算是好亲家。若是遇上曲里拐弯的亲家,真不知我哥要吃多少亏。我曾听人说过,现在有些村寨的风俗令人吃惊,订婚要什么压桌礼、压炕礼、头绳礼、大扎礼、洗面礼、冬衣礼、夏衣礼,遇春节、端午节、中秋节准时要送节礼,结婚时还要什么陪嫁礼,筵席礼、上车礼、下车礼、开门礼,真是名目繁多,花钱真如流水一样。更有甚者,非要男方亲家不修新房不嫁。试想,一个以种地为生的普通农民家庭,又要修房子,又要娶媳妇,哪里来钱?为了娶媳妇,有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不是抗蒙拐骗,就是偷窃抢劫,为此而走上了岐途,触犯了刑法。我曾听说有个新郎官结婚刚三天就被公安局铐走了,原因是他偷窃了好几头耕牛,结果法院给判了三年徒刑。新婚蜜月,新媳妇独守空房,何谈甜蜜之言?一年之后,新媳妇忍无可忍,便逃往他乡,多年寻找无果。男方家只落得个人财两空,牙吞进肚里无话可说!
在故乡,高额的彩礼已使许多家庭举步维艰,丫头之贵已使人谈之色变!然而为了延续香火,乡邻们不得不打窟窿挖井,不惜一切代价娶媳妇,其中五味,外人谁知? 偷木头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的树木是极少的。原野上自然是没树的,路边沟畔也是没有的,而村子里也只有涝池周围长着屈指可数的几棵树。那几棵树不知栽于何时,历经多少年,浑身皲裂,长得歪七扭八,树冠的枝桠间筑满了乌鸦和喜鹊窝,似乎生长得异常艰难。如果把村子东西两个涝池比作村子的一双眼睛,而把涝池周围的那几棵树比作眼睛周围的睫毛的话,那是极不相称的。一刮大风,尘土及各种垃圾直往涝池里飞,即使刚放上的一池清水,过不了多久便污损不堪了。而当盛夏骄阳似火的日子,人们在田野劳作的时候,即使个个晒得蝎虎子一般,也别想找一处树荫乘凉。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便幻想着要是有个老神仙能施展魔法使故乡一夜间冒出无数杨柳那该多好啊!
日子在对幻想的憧憬和现实的清苦里默默地流淌着。
到了七十年代中期,随着平田整地运动如火如荼的开展,故乡的许多破沟烂崖碗砣儿地都被平为平展展的条田,与条田相配套的是横平竖直的渠道,宽阔平坦的公路也随之修到了家门口。这一切搞好之后,渠边路畔随之进行了大规模的植树造林。机关干部一马当先,中小学生闻风而动,各村农民也积极响应。铁锨在挖,镐头在舞,车水马龙,万头攒动,灰头土脸,一派繁忙景象。似乎是一两年的时间,故乡的渠边路畔便奇迹般地冒出了无数白杨,那些小杨树因为管护得特别好,似乎也只二三年的功夫,便都由指头细变得胳膊粗了。
那时候是大集体,似乎阶级斗争的弦还绷得很紧。记得听说有年春天小树苗刚栽下去,过了一两夜后,公社的林管员发现有一道渠边的小树苗丢了不少,便将情况汇报给了公社。公社便立即组织人马到邻近树庄的各户人家查找,果然在有的人家的房前屋后找了出来。偷树苗者自然受到了严厉的批斗,有的竟被民兵押送到平田整地大会战的地方进行超体力的劳动改造。如此这般,谁还敢偷树?
似乎又过了两年。那年夏天,我家的抬水杆子由于不堪多年桶绳的磨锯,竟然断了。而当时翻遍全家旮旯拐拐,硬是找不出一根木头可替代断了的抬水杆子。无奈只好向左邻右舍借抬水杆子,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而此时,我正在离家五里的公社中学通校上学。早出晚归途中,我留心到公路桥旁的一大丛茂盛的柳树中,有一株竟有小腿般粗细,若能砍了它,正好可做抬水的杆子。于是我便将此想法告诉了我哥。我哥一听,便同意当晚去偷那柳树。
是夜,夜深人静时分,我和哥拿了斧锯,唯恐路上碰到人,便越荒摸到了那桥旁,在微弱的星光下找到了那一大丛柳树,并且找到了那株柳。当我俩上下瞭望,侧耳细听之后,发觉没人,便动手了。柳丛很大,那一株又在中间,锯子根本用不上,只能用斧子砍。第一斧落下去,只听得“哐”的一声,那声音似乎特别宏大,似乎传得很远。我听了,禁不住心跳加剧,头发直竖。砍了一阵停下来,观察一番,见公路上杳无人迹,便再砍。如此三番,眼看就要砍断的时候,站在公路上放哨的我突然发现从上面来了一伙人,我和哥便吓得拿起斧锯落荒而逃。此时只觉得心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蹦跳出来了,魂也快要从头顶上飞走了……
时光流逝了三十年之后,当年的那些小树苗,后来都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了栋梁之材。每当我穿行于浓荫遍地的公路上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近几年,由于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因此争先恐后修房盖屋。能够将过去的泥土小屋变成一砖到顶的尖脊瓦屋,这也许是许多乡邻梦寐以求的理想。砖瓦是一定得掏钱买的,石头沙子嘛,只要肯出力,到远处的河滩里便可得到。至于木头嘛,只要是早年间在房前屋后或自已的土地畔栽了杨树的,如今也都成梁成檩子,也不成问题了。但伸出一双手,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有些懒人或目光短浅之人,当年没有栽下树,如今要跟着潮流修瓦房,哪里去寻木头?于是便将目光盯在了公路边公家的树上。因此偷木头越来越来严重,当年连绵不绝的林带如今已经时断时续。如今我每回老家,总能见到新新的刺眼的树桩茬口,就知道又有树被偷了,感到十分痛心。痛心更深的是有人只知道伐,却不知道栽。如此下去,要不了几年,恐怕公路边、沟渠畔,将再无树可寻。我曾听到过这样一件事,有一个人约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开了手扶机去偷树,将三棵平日 标下的梁材树顺利地偷回了家。主人拿出好酒好烟招待,大家正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没想到林警被门而入,逮个正着,一伙人立时傻了眼。他老娘竞吓得浑身颤抖,当即尿湿了裤子。最终结果是将木头拉到了乡政府,并且罚了四千块钱,凡参与者,每人都罚了二百至五百元不等,倒了大霉。我也曾亲自目睹一个与我年仿的偷树者,也被逮个正着,结果判了四年徒刑。我还曾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邻村有一对母子骑摩托串亲,正行驶间,一阵风吹来,一棵树突然劈空倒了下来,砸在摩托上,结果母子两人当场命丧黄泉。后经勘察,发现那棵树的根部大半已被锯通,这显然是偷木头的人被人撵惊了,那树便只好遗弃了,悲剧也便因此而产生了。
现今偷木头的人的胆子之大,真令人吃惊!
虽然偷木头的人多次被林警逮住过,并且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但逮住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偷树行为还是屡禁不止。真令人慨叹不已!
什么时候故乡的原野上、公路边、沟渠上才能真正地到处绿树成荫呢? 捞石头
侄儿要修房子,正愁没地方去拾石头。巧逢老天爷突降暴雨,致使小堵麻河发了洪水。小堵麻河轻易不发洪水,而一旦发洪水,便会冲刷出许多修渠筑屋用的石头。机不可失,侄儿便趁机备料。
那天早晨,太阳刚刚撒花,回家探亲的我便怀着好奇的心理,随着侄儿一行两车八人,早早来到了离家十多里的小堵麻河里捞石头。站在河岸放眼上下,虽见洪峰已过,但余流尚劲,而满河里早已都是捞石头的车影人身,又加水声和着车声人声,恰如麻雀翻窝一般,看了禁不住让人心急。
稍加瞭望,侄儿便决定来到上头离路远些但人稀些的地方捞石头。不一会,我们便乘车越滩涉水来到目的地。此处之所以人稀车少,是由于各股漫滩之水汇于一沟,水大势强,非身强力大者休想从中捞到石头。而侄儿和他的朋友都生得虎背熊腰,这一河让我心惊胆颤的洪水似乎在他们眼中却不屑一顾。
停车下人,在我惊悚之余,侄儿和他的朋友就匆匆把裤子绾到膝盖之上毫无畏惧地进了洪流之中。见此情景,侄媳及其他几个女人娃子也摩拳擦掌,纷纷仿效。我虽心存惊惧,但碍于自尊,也只能装得坦然无畏而仿效之。
水边成材的石头并不多,可能已被先到者捞走了。见此情形,侄儿和他朋友便毫无畏惧地移步向波浪翻涌的河心迈去。立刻水波便翻卷到了他俩的大腿跟,裤子也在一瞬间被洪水漫没了。其他人也欲跟着到河心捞石,但却被他俩阻止住了。
接下来便是他俩在河心捞石,然后将石头扔到岸边;其他人在河边接,然后将石头抱到车上。如此三五回,几乎所有人的衣裤都淋得水渍麻花的。尤其是侄儿和他的朋友,在河心弯腰捞石的时候,水便翻卷着上了胸口,一站起身子,水便顺着衣裤淋沥而下。但他俩全然不顾,似乎还竟赛上了。幸亏这天上午的天气很好,万里睛空,炎阳高照,即使大家衣裤大都被水浸湿,但一点不觉寒冷。每当捞到一块方正的好石时,大家都评头论足,笑逐颜开。大伙捞了两个小时,两手扶机石头就装好了。
车虽装好了石头,但接下来往正路上开却颇费了一番力气。大水漫过后的河滩,到处是松软的沙石。沉重的石料车行在上面,三步一陷,五步一停,真是举步维艰。尽管侄儿和他朋友都是开手扶机的高手,尽管其他人都用劲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在车后面用力推,随时陷车的情况还是防不胜防。有时只得卸下一些石头让车出了陷坑,等过了陷坑再装上。可走不了几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大家累得精疲力竭,气喘如牛。相比而言,运石比捞石要费力好几倍。
车终于开到了正路上,几个人跟车回家卸石,留下几个人继续捞石头备料。
卸完石头,匆匆吃喝了一点,便赶忙起程。这时却发现西南的半边天空乌云翻滚着向东北扑了过来。大雨将至。为能赶在雨前连石带人拉回一趟,侄儿和他的朋友便将手扶机的油门开到了最大限度,于是机器便喷着黑烟在公路上狂驶起来。然而出了村子不远,云还是抢在机子之前,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一阵狂风吹过,路边的杨树立刻弯腰弓背,许多鲜枝嫩叶马上落了下来,衣服好像要被狂风从人身上剥落下来。田野里顿时狂涛翻卷。狂风过后,一阵极硬极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打得路面上水花四溅,打得人脸生疼生疼的。接着雨点小了下来,但却变得稠密如网,很快地,每个人都被淋得落汤鸡一般,一股寒流不由得入肌透骨,直抵心房。满眼是雨,满耳是风,使人禁不住浑身打颤。
我建议侄儿在途经的村庄避一会儿雨再走,但侄儿抬头看了几眼天空说:“我们避雨,那河滩里的女人和娃子们咱办?”是啊,在无遮无挡的小堵麻河滩里,留下的那几个女人和初中生娃子,不也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蹂躏吗?我只好不再作声,任由侄儿开车在风雨中疾驰。
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小堵麻河滩。放眼望去,仍有不少车辆人影在河滩里蠕动。拐来弯去,到了目的地,只见留守的几个女人和娃子围成一圈,个个都浑身透湿,说话时牙巴骨磕个不停,浑身颤抖不已。这时风雨渐渐地小了,于是大家马上将已捞好的石头争先恐后地抱到车里。为避免负重后的车辆再在松软的漫滩上陷住,这一次并没有将车辆装得特别满,有一些捞好的石头也只得忍痛割爱了。尽管如此,在由河心到正路途中,手扶机还是在被大水漫过而又经大雨泡过的更为松软的河滩里陷住了两三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车开上了正路,直累得人在风雨中还汗流浃背。
一上正路,大家便又都有说有笑。我当然更为高兴,因为就在捞石头的当中,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珊瑚化石。只见管状的珊瑚一条条整齐地排列着,历历可数。化石历经磨砺,光润如玉,令人欣喜。这正好印证了巍巍祁连山在亿万斯年前曾是一片广阔的海洋的说法。沧海桑田,真让人感慨万端。
行不久,风停了,雨止了。再行不远,乌云过尽,红日高悬。于是大家骂着老天,念着捞到而不得不放弃的石头,笑迎着西坠的红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驶向了家园。
这次捞石头,虽饱经烈日与风雨之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侄儿一家获得了建房用的基石,我也偶然得到了一块珍贵的珊瑚化石,真是各有所获,各得其乐。 捞石头 薛石云 侄儿要修房子,正愁没地方去拾石头。巧逢老天爷突降暴雨,致使小堵麻河发了洪水。小堵麻河轻易不发洪水,而一旦发洪水,便会冲刷出许多修渠筑屋用的石头。机不可失,侄儿便趁机备料。
那天早晨,太阳刚刚撒花,回家探亲的我便怀着好奇的心理,随着侄儿一行两车八人,早早来到了离家十多里的小堵麻河里捞石头。站在河岸放眼上下,虽见洪峰已过,但余流尚劲,而满河里早已都是捞石头的车影人身,又加水声和着车声人声,恰如麻雀翻窝一般,看了禁不住让人心急。
稍加瞭望,侄儿便决定来到上头离路远些但人稀些的地方捞石头。不一会,我们便乘车越滩涉水来到目的地。此处之所以人稀车少,是由于各股漫滩之水汇于一沟,水大势强,非身强力大者休想从中捞到石头。而侄儿和他的朋友都生得虎背熊腰,这一河让我心惊胆颤的洪水似乎在他们眼中却不屑一顾。
停车下人,在我惊悚之余,侄儿和他的朋友就匆匆把裤子绾到膝盖之上毫无畏惧地进了洪流之中。见此情景,侄媳及其他几个女人娃子也摩拳擦掌,纷纷仿效。我虽心存惊惧,但碍于自尊,也只能装得坦然无畏而仿效之。
水边成材的石头并不多,可能已被先到者捞走了。见此情形,侄儿和他朋友便毫无畏惧地移步向波浪翻涌的河心迈去。立刻水波便翻卷到了他俩的大腿跟,裤子也在一瞬间被洪水漫没了。其他人也欲跟着到河心捞石,但却被他俩阻止住了。
接下来便是他俩在河心捞石,然后将石头扔到岸边;其他人在河边接,然后将石头抱到车上。如此三五回,几乎所有人的衣裤都淋得水渍麻花的。尤其是侄儿和他的朋友,在河心弯腰捞石的时候,水便翻卷着上了胸口,一站起身子,水便顺着衣裤淋沥而下。但他俩全然不顾,似乎还竟赛上了。幸亏这天上午的天气很好,万里睛空,炎阳高照,即使大家衣裤大都被水浸湿,但一点不觉寒冷。每当捞到一块方正的好石时,大家都评头论足,笑逐颜开。大伙捞了两个小时,两手扶机石头就装好了。
车虽装好了石头,但接下来往正路上开却颇费了一番力气。大水漫过后的河滩,到处是松软的沙石。沉重的石料车行在上面,三步一陷,五步一停,真是举步维艰。尽管侄儿和他朋友都是开手扶机的高手,尽管其他人都用劲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在车后面用力推,随时陷车的情况还是防不胜防。有时只得卸下一些石头让车出了陷坑,等过了陷坑再装上。可走不了几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大家累得精疲力竭,气喘如牛。相比而言,运石比捞石要费力好几倍。
车终于开到了正路上,几个人跟车回家卸石,留下几个人继续捞石头备料。
卸完石头,匆匆吃喝了一点,便赶忙起程。这时却发现西南的半边天空乌云翻滚着向东北扑了过来。大雨将至。为能赶在雨前连石带人拉回一趟,侄儿和他的朋友便将手扶机的油门开到了最大限度,于是机器便喷着黑烟在公路上狂驶起来。然而出了村子不远,云还是抢在机子之前,遮住了头顶的天空。一阵狂风吹过,路边的杨树立刻弯腰弓背,许多鲜枝嫩叶马上落了下来,衣服好像要被狂风从人身上剥落下来。田野里顿时狂涛翻卷。狂风过后,一阵极硬极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打得路面上水花四溅,打得人脸生疼生疼的。接着雨点小了下来,但却变得稠密如网,很快地,每个人都被淋得落汤鸡一般,一股寒流不由得入肌透骨,直抵心房。满眼是雨,满耳是风,使人禁不住浑身打颤。
我建议侄儿在途经的村庄避一会儿雨再走,但侄儿抬头看了几眼天空说:“我们避雨,那河滩里的女人和娃子们咱办?”是啊,在无遮无挡的小堵麻河滩里,留下的那几个女人和初中生娃子,不也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蹂躏吗?我只好不再作声,任由侄儿开车在风雨中疾驰。
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小堵麻河滩。放眼望去,仍有不少车辆人影在河滩里蠕动。拐来弯去,到了目的地,只见留守的几个女人和娃子围成一圈,个个都浑身透湿,说话时牙巴骨磕个不停,浑身颤抖不已。这时风雨渐渐地小了,于是大家马上将已捞好的石头争先恐后地抱到车里。为避免负重后的车辆再在松软的漫滩上陷住,这一次并没有将车辆装得特别满,有一些捞好的石头也只得忍痛割爱了。尽管如此,在由河心到正路途中,手扶机还是在被大水漫过而又经大雨泡过的更为松软的河滩里陷住了两三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车开上了正路,直累得人在风雨中还汗流浃背。
一上正路,大家便又都有说有笑。我当然更为高兴,因为就在捞石头的当中,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块巴掌大的珊瑚化石。只见管状的珊瑚一条条整齐地排列着,历历可数。化石历经磨砺,光润如玉,令人欣喜。这正好印证了巍巍祁连山在亿万斯年前曾是一片广阔的海洋的说法。沧海桑田,真让人感慨万端。
行不久,风停了,雨止了。再行不远,乌云过尽,红日高悬。于是大家骂着老天,念着捞到而不得不放弃的石头,笑迎着西坠的红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驶向了家园。
这次捞石头,虽饱经烈日与风雨之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侄儿一家获得了建房用的基石,我也偶然得到了一块珍贵的珊瑚化石,真是各有所获,各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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