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长在心中的树（二）

　　文/堂珂 　　3、香椿树
香椿树是上帝赐给人间的一炷香。
　　据说我们现在烧的香大多是檀木做的，因为檀木天生就是一种香料。檀木的香清幽，绵长，让人心智宁静。而香椿芽的香馥郁，浓烈，厚重，嗅一嗅，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和爆炸感。
　　一看到山东台的《生活帮》报道的那些以假乱真的场景，我就想起了香醇树和楮楮树。楮楮树，我们这里又叫“臭椿”。打眼一瞅，二者俨然一对双胞胎，难分彼此。可是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二者的差别。香醇树大多是一丛一丛生长的，主干的四周往往生出好多矮的、细的，就像是一群孩子簇拥着一位慈祥的母亲；而楮楮树一般是单株生长，树干直，长得高大，可以做檩条。其二，楮楮树的叶子发青发绿，而香醇树的叶子青中透着暗红，颜色越红，香味越醇。其三，香醇树的叶子香气扑鼻，而楮楮树的叶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跟“臭死妮子”（一种会飞的瓢虫）的味道有点像，闻了，恶心得想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世间诸事皆如此，尽管乱象丛生，只要你定下心来细细分辨，总能辨出个子丑寅卯来。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家乡很有意思的一个习俗。大年初一，母亲一大早就把我们叫起来，小声嘱咐我们不要说话（说是一说话就不灵了），然后蹑手蹑脚地到后院去摸楮楮树。一边摸一边说：“楮楮楮楮你别长，我长三年你再长；你长大了做檩条，我长大了娶媳妇。”据说摸了楮楮树身体长得快，个子长得高。母亲说我个子高，就因为我总是第一个跑出去，而且摸的是那棵长得最高的楮楮树。写作此文时，我问母亲为什么去摸楮楮树，而不是别的什么树，母亲说她也不知道，老一辈子就是这样传下来的。

　　香椿树多栽在背风向阳的地方，这些地方缓和，发芽早。房前屋后居多，吃着方便。菜园、山沟沟里也有。香醇芽的吃法比较经典的有两种，一是趁嫩掰下来，切碎，打上几个鸡蛋搅匀，煎成饼子，青的青，黄的黄，醇香扑鼻；二是把稍老点的叶子掰下来，撒上细盐揉搓均匀了，然后装进坛子里密封，一周以后就可以吃了。可直接入口，也可切碎了，捣上点蒜泥一拌，香的更香，辣的更辣，吃起来很过瘾。
　　母亲对香椿树，确切的说是香椿芽情有独钟。到了城里，在住楼房还是平房之间，母亲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这使得母亲和香醇树的缘分得以延续下去，我们这些晚辈也跟着沾了光。清明前后，母亲掰下第一把香醇芽后总是把我们召回家，一盘香醇煎蛋，吃进去的不只是醇香，更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和幸福。
香醇的味道，是亲情的味道，是生活的味道。
　　4、梧桐树
　　“一株青玉立，千叶绿云委”不管是外形容貌，还是气质，梧桐绝对是树木中英俊的王子，身材挺拔，眉宇间流露出一股儒雅、倜傥之气。玉树临风，这里的“树”，我个人认为，就应该是梧桐。
　　“宁知鸾凤意，远托椅桐前”，梧桐的谦谦君子气质，使得它自古就成为文人墨客抒情发思的载体，歌咏它的诗篇不计其数。梧桐最珍贵的地方，在于它的材质。老家种植梧桐树，主要是想用它制作家具，一则它长得快，几年就能成才，而且树干直，便于肢解，裁截；二则它的材质疏朗有致，不变形，不走样，一般老百姓家里的床头柜、大衣橱、箱子柜子大多用它做成的。关于它的第三个妙用，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就是做乐器，梧桐据此登上了大雅之堂。《诗经》中有“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桑。”的记叙，古人很早就发现梧桐木中的维管纤维质韧而坚，中空且疏，可以保证有均衡的音色共鸣。成语“焦尾之琴”的故事颇有趣，是说汉末音律家蔡邕，从烧木中辩音而取烧焦桐木来制作琴，可见梧桐木的珍贵之处。
　　能听懂“焦琴之音”的人，非知己莫属。就像“高山流水”里的伯牙与钟子期。梧桐为知己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提供了一种可能。不管是运、捻，还是揉、拨，飘然而起的，俱是人世间酸甜苦辣的真实感触。
　　梧桐是乡村，尤其是农家院里常见的树木。有句话说得好，“栽上梧桐树，不愁引不来金凤凰”，可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者是“门当户对”的道理。“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菶菶萋萋，指的是梧桐的茂盛；雍雍喈喈，指的是凤凰的鸣叫声。这首诗说的是生长茂盛的梧桐，引得凤凰啼鸣，暗含求爱之意。
　　像梧桐一样挺拔俊朗的堂堂男子，总是女子心仪和追求的对象。
　　“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里的“鹓鶵”即是我们所说的凤凰，也是庄子的自比。庄子的高洁，不慕名利，与贪得无厌连吃腐鼠都吃的惠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老家院子里栽得最多的就是梧桐。东屋前一棵，婆娑的枝叶如同一柄大伞，遮盖着自家打的压井和水缸；西屋前一棵，亭亭华盖遮蔽着一盘石磨。院子的西南角和东南角各一棵。这四棵梧桐树就像是四尊门神守护着这个农家小院。春天，深紫、淡紫色的桐花，如同一个个喇叭，吹撒出清幽的香气，角角落落都是沁人的清香。夏季，蒲扇一般大小的桐叶把炎热挡在了半空，满院子的清凉。秋季，那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梧桐叶上，仿佛是一首美妙的琴乐。冬天，疏朗的枝桠如同一把竖琴，将一片片鹅毛般洁白的雪花弹得纷纷扬扬，美哉乐哉。
　　梧桐，乡间的谦谦君子。
[ 本帖最后由 堂珂 于 2012-5-4 08:2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