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灵魂穿过那些庄稼——麦子(2)
2022-01-11叙事散文言子
我的灵魂穿过那些庄稼——麦子(2)麦 子言子现在回想的时候,那真是五月里最壮观的场面,以后再也没有那样的场面了,人们不再聚集一起干活,一个生产队的人在公场坝打麦子的时代结束了。我只经历了一次集体打麦的场面,那时我可能只有十六岁,一个柔弱……
我的灵魂穿过那些庄稼——麦子(2)
麦 子
言子
现在回想的时候,那真是五月里最壮观的场面,以后再也没有那样的场面了,人们不再聚集一起干活,一个生产队的人在公场坝打麦子的时代结束了。我只经历了一次集体打麦的场面,那时我可能只有十六岁,一个柔弱的少女,体质不好,个子也不高,我站在大人中间,和他们一起在烈日下打麦。手上的连枷,比我长一半,也很沉重。我要和那些大人一样举起它,再用力打在麦穗上,直到每一粒麦子脱落,我们才停下来休息。那是一件重体力活,是一件艰苦的劳作,我坚持下来了。我不能停下,每向前迈一步我必须跟上他们的节拍,慢半拍会掉队。只有我知道那天下午是怎样咬紧牙关坚持过来的,我不能让他们说我不行,说我还不能挣工分。没有人逼迫我去生产队劳动,是我自愿去挣四分一天的工分。我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在盼望着长大,能和他们一起挣工分,说明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场坝很大,能容纳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开会分粮晒谷子打麦子都在公场坝。打麦子在下午,上午要摊开爆晒,晒脆了才容易脱粒。男男女女几十个人戴着草帽拿起连枷,站成一字形长排,步调一致开始打麦。像一队整齐的士兵,同一时刻,连枷从手中扬起,在空中翻下,然后落地。再向前迈一步,再扬起连枷、翻转、落地。没有经过排练,全生产队的人步调一致。五月的太阳明晃晃照着,天蓝得刺眼睛,几十把连枷在那一刻扬在蓝天上,落地时发出排山倒海的声音,隔几座坡都听得见。一排农人就这样整齐地在麦场上前进着,打完一遍转身再前进,反复无数次。中间也有休息的时候,离公场坝不远的一户人家,她的一只土淘缸里每年夏天都有一缸老鹰茶,口渴的人,都到她家舀茶喝,她从来不说什么。那天下午我也进屋舀了一缸茶。麦子打完,大家手忙脚乱清理场坝,女的拾麦草,男的将麦子收成几堆装进箩篼倒进风车,一个强壮的男人摇着风车的手把呼啦啦啦转,草屑、空壳、尘埃从风车的屁股里飞进场坝,另一边干净的麦子就从漏斗漏进箩篼。一筐筐干净、饱满的麦子挑进仓库,太阳已经落山,麦草也捆扎好了放在屋檐下,场坝打扫干净了,天空寂静下来,收工了,该回家了。 七十年代中期,我们的公社还没有打麦面的机器,吃的麦面都是自家的磨子磨出来的,中午和晚上,就有咿咿呀呀的推磨声在简陋的屋檐下响起。收了麦子,一季几乎都是吃麦粑,变着花样吃,吃得最多的是饼。煎饼省力又省事,放进嘴容易咽下。我外婆的煎饼别人没法比,不知她是怎样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外婆是一个洁净、瘦小的女人,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很会过日子,什么样的东西经过她的手总能化腐朽为神奇,高粱红苕这样的粗粮她做出来都与别人不一样,很诱惑人。在那些困难年代,我外婆依然把一日三餐打点得香喷喷的。她煎的饼至今我也很怀念,我煎不出那样的饼,我的母亲也没煎出过那样的饼,好多农家主妇都煎不出那样的饼,那可是缺油少粮的年代,我外婆居然能在一口大铁锅里煎出一张张颤悠悠薄菲菲的饼,我老家的人叫麦粑。那些困难年代,我外婆煎麦粑没用过一滴油,铁锅烧烫,外婆绾一只麦草在锅里来回擦,煎完两三锅她又用麦草擦几下,七八口人的麦粑我外婆就是这样煎完的。那只麦草仿佛会冒油,每一块麦粑都不沾锅,也不焦不煳,色彩鲜亮、厚薄均匀,放进嘴里柔软又有韧性,用现在的话说,口感极好。外婆去世,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煎饼——那样的麦粑。那是没有油没有盐没有糖没有葱的麦粑,吃起来却是什么味道都有。 这些年,我在早上或是黄昏也煎几块麦粑,面粉里放了鸡蛋和糖,有时还放进一些肉糜和葱花,都煎不出我外婆那样的麦粑,吃起来也要差一些。是不是我太笨,看着盘子里金黄的麦粑,我望见了外婆煎麦粑时那双苍老、粗糙、干净、灵巧的手。打麦场的壮观,扬在空中整齐划一的连枷,排山倒海穿透丘陵的连枷声,是那个时代留在我记忆里的,让我至今还感受到收割时农人昂扬的精神。现在,老家的人依然用连枷打麦子,在自家的场坝上,虽然没有集体打场时的声势,那声音一样具有穿透力。 麦穗和谷穗不一样,谷穗成熟时低头向着泥土。麦穗从抽穗、扬花、成熟都是向着天空,那些麦芒像夏天的阳光,美丽又炽热。我喜欢麦子做成的所有食物,它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
现在回想的时候,那真是五月里最壮观的场面,以后再也没有那样的场面了,人们不再聚集一起干活,一个生产队的人在公场坝打麦子的时代结束了。我只经历了一次集体打麦的场面,那时我可能只有十六岁,一个柔弱的少女,体质不好,个子也不高,我站在大人中间,和他们一起在烈日下打麦。手上的连枷,比我长一半,也很沉重。我要和那些大人一样举起它,再用力打在麦穗上,直到每一粒麦子脱落,我们才停下来休息。那是一件重体力活,是一件艰苦的劳作,我坚持下来了。我不能停下,每向前迈一步我必须跟上他们的节拍,慢半拍会掉队。只有我知道那天下午是怎样咬紧牙关坚持过来的,我不能让他们说我不行,说我还不能挣工分。没有人逼迫我去生产队劳动,是我自愿去挣四分一天的工分。我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一直在盼望着长大,能和他们一起挣工分,说明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场坝很大,能容纳生产队的男女老少,开会分粮晒谷子打麦子都在公场坝。打麦子在下午,上午要摊开爆晒,晒脆了才容易脱粒。男男女女几十个人戴着草帽拿起连枷,站成一字形长排,步调一致开始打麦。像一队整齐的士兵,同一时刻,连枷从手中扬起,在空中翻下,然后落地。再向前迈一步,再扬起连枷、翻转、落地。没有经过排练,全生产队的人步调一致。五月的太阳明晃晃照着,天蓝得刺眼睛,几十把连枷在那一刻扬在蓝天上,落地时发出排山倒海的声音,隔几座坡都听得见。一排农人就这样整齐地在麦场上前进着,打完一遍转身再前进,反复无数次。中间也有休息的时候,离公场坝不远的一户人家,她的一只土淘缸里每年夏天都有一缸老鹰茶,口渴的人,都到她家舀茶喝,她从来不说什么。那天下午我也进屋舀了一缸茶。麦子打完,大家手忙脚乱清理场坝,女的拾麦草,男的将麦子收成几堆装进箩篼倒进风车,一个强壮的男人摇着风车的手把呼啦啦啦转,草屑、空壳、尘埃从风车的屁股里飞进场坝,另一边干净的麦子就从漏斗漏进箩篼。一筐筐干净、饱满的麦子挑进仓库,太阳已经落山,麦草也捆扎好了放在屋檐下,场坝打扫干净了,天空寂静下来,收工了,该回家了。 七十年代中期,我们的公社还没有打麦面的机器,吃的麦面都是自家的磨子磨出来的,中午和晚上,就有咿咿呀呀的推磨声在简陋的屋檐下响起。收了麦子,一季几乎都是吃麦粑,变着花样吃,吃得最多的是饼。煎饼省力又省事,放进嘴容易咽下。我外婆的煎饼别人没法比,不知她是怎样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我外婆是一个洁净、瘦小的女人,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很会过日子,什么样的东西经过她的手总能化腐朽为神奇,高粱红苕这样的粗粮她做出来都与别人不一样,很诱惑人。在那些困难年代,我外婆依然把一日三餐打点得香喷喷的。她煎的饼至今我也很怀念,我煎不出那样的饼,我的母亲也没煎出过那样的饼,好多农家主妇都煎不出那样的饼,那可是缺油少粮的年代,我外婆居然能在一口大铁锅里煎出一张张颤悠悠薄菲菲的饼,我老家的人叫麦粑。那些困难年代,我外婆煎麦粑没用过一滴油,铁锅烧烫,外婆绾一只麦草在锅里来回擦,煎完两三锅她又用麦草擦几下,七八口人的麦粑我外婆就是这样煎完的。那只麦草仿佛会冒油,每一块麦粑都不沾锅,也不焦不煳,色彩鲜亮、厚薄均匀,放进嘴里柔软又有韧性,用现在的话说,口感极好。外婆去世,我再也没有吃过那样的煎饼——那样的麦粑。那是没有油没有盐没有糖没有葱的麦粑,吃起来却是什么味道都有。 这些年,我在早上或是黄昏也煎几块麦粑,面粉里放了鸡蛋和糖,有时还放进一些肉糜和葱花,都煎不出我外婆那样的麦粑,吃起来也要差一些。是不是我太笨,看着盘子里金黄的麦粑,我望见了外婆煎麦粑时那双苍老、粗糙、干净、灵巧的手。打麦场的壮观,扬在空中整齐划一的连枷,排山倒海穿透丘陵的连枷声,是那个时代留在我记忆里的,让我至今还感受到收割时农人昂扬的精神。现在,老家的人依然用连枷打麦子,在自家的场坝上,虽然没有集体打场时的声势,那声音一样具有穿透力。 麦穗和谷穗不一样,谷穗成熟时低头向着泥土。麦穗从抽穗、扬花、成熟都是向着天空,那些麦芒像夏天的阳光,美丽又炽热。我喜欢麦子做成的所有食物,它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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