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柿子：撕碎的映像

　　1．我始终觉得，红了的柿子从未真正抵达过秋天。隐居在季节后的它们，就像一位淡定的闲者，看鸟雀在枝桠间跳跃，观叶子缓缓滑落，在那些似有似无的微风里摆荡。 　　然后，离去。 　　2．一切都是映像。折射的映像。 　　一片一片，那些疏离了的颜色，隔着萧条的雨丝，偏成黑色。就像一枚枚钉子，凝结了光的流动，泛起阴郁的疼。一段历史。它们将再次被风覆盖。灰翼的背景融在鸟的翅膀的滑行中，抹来抹去，以接近那最隐秘的部分。暗转。一模一样的孤异，寂静，如同留给季节的寓言。青了，红了。 　　3．一个季节究竟要轮回多少次才能促成一颗柿子的成长？ 　　这是关于时间的庸俗的话题。比如硬度，比如坚韧，比如均衡。就像一朵花，一束插花，从搁进瓶子的那刻起，就已经夭折。它的鲜艳，它的色泽，它的光彩，不再合拢，勃发。萎缩，就成了幽暗的秘密。 　　挣脱了树叶的遮蔽，柿子袒露出自己的本象。它的心灵世界从此以一种更为美丽的方式敞开了。没有丑，或恶。只有花香萦绕。一些从未真正绽放和抵达的蓝，逼近。它们，被时光所改写。钉住。在昨天之上，想象那个侧影与遥远的天空重合。消逝。 　　4．黑杆上的柿子和柿子，在另外一侧，还是同一个柿子吗？它们努力说服自己，这些不可思议的相似是一个个错误的遗传。记忆。假象。不知不觉，树已变得空空荡荡。霜打一样，没有反光，唯有迟钝的亮，和响。 　　一树的柿子铃铛一样晃荡着，此起彼伏，让秋有了清晰的亮色，和空白。 　　5．那些遗留在干枝上的甜腻的味道，仿佛当初满地黄亮厚实的花瓣，富丽堂皇。它们驾着树叶的舟船，最先从树梢上跳出来，还散发着土腥气。在季节之外，它们在提醒什么呢？“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刘禹锡在唐朝的声音，鱼一样游进了铁黑的枝桠。每一个柿子是一个世界。无数的世界被封存于厚厚的霜白中。风的前面，有一只小手在引领着。一棵又一棵树，一片又一片映像。 　　其实，那些堆积的甜腻的红，就是一条峡谷，任时间穿越。但总有一颗会留下来，看家。“无限潇潇江海意，一樽相对忆鲈鱼”。这是对根的记忆。乡愁。 　　6．霜，降。不仅仅是一个节气。缓缓下落。轻轻的，是深秋在最后演奏。 　　从墙到墙，到院落，已经习惯了高大的阴影。谁也不知道，柿子剩余的生命到哪里去了。一滩红，一滩干红，硬度足以砸落一树的鸟声。可它们腐烂，颓废，缺乏亮度。那是一根燃烧尽了的绳子，质地在发松发软，变冷。没有了忧伤，没有了愤怒。它们的今天已被浓烈的白霜锁进了昨日，隔着黎明，蜷曲成另一个器皿。空空如也。 　　7．原野上的柿树，和风一样没有尽头。明亮而黑暗。 　　回望。一块块扭曲变形的骨头。却有芬芳。弥漫。 　　鸟声，一半已经腐烂，一半还在啼鸣。低沉，干涩。 　　8．撕碎了的柿子，不是软的，也不是硬的，不是涩的，也不是苦的。它仅仅是一个词，躺在秋风里。它们落地摔成酱泥的时候，孩子们听到了风被撕碎的声音。恐惧的声音，真实的声音。 　　最终，它们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初恋者对世界的判断和背叛。 　　9．就这样，它们无动于衷，融进遥远的虚静中。 　　一条安逸寂静的巷道，一条长长的影子。废弃了的影子。无关季节，无关迷恋，无关倾听。 　　事实上，用柔软减去坚硬，或用鲜红减去青黑之后，柿子还剩下什么呢？词？或者虚构？或者映像？但无论如何，是这个季节，触及了柿子隐秘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