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生活的酒香

　　在鲁北平原，农人的一生都是在艰苦的劳作中度过的，在他们的生命中，离不开大平原、树木、河流、牛羊、犁耙、老酒，离不开矮小而又温馨的老屋。白日，他们平平常常地走进原野，犁地、播种、施肥、喷药，这些活路在他们眼里变得亲切、温馨和平常，这就是他们的日子。这种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每一个黎明又会静悄悄地来临。他们不曾注意初升太阳的美丽，天空缱绻不绝的白云和野麻雀委婉的叫声，就连小河里鱼游浅底的悠闲，土坡上山羊自在的吃草都于他们无关。他们的眼睛里面，装满的是沉甸甸的希望。这种希望是多元的，它们包含了玉米、大豆、高粱、小麦、棉花，每一头怀胎的老牛、一只哺乳的老狗或者屋檐下一窝嗷嗷待哺的燕子。希望在心底变得清晰和沉重起来，他们为此付出了青春乃至生命的代价。时光使这些人慢慢地老去，他们的身躯如同干涸的河流、枯萎的野草，在经历过年复一年的劳作之后，他们逐渐走向成熟、收获和死亡。
　　在田野里，农人的胸怀是广阔的，如同原野裸露着的胸襟。他们在日头底下高声呐喊，惊起大豆地中胆小的野兔、高粱群里灵巧的麻雀。但是，这种粗犷的声音却陶醉了原野，原野从而变得平和而又安谧。回到家里，洗去一身的汗迹，泡一壶浓茶、倒一壶老酒，品着一碟自家淹制的小菜，便喝的有滋有味，不羡神仙。日子，在农人眼里变得模糊起来，也许，平常的日子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的。他们在品味老酒的时候，无须展望过早的将来，也不用感叹即将过去的现在，平凡的日子在酒里显示的只是沉重与美好。他们沉醉在沉重的美好里。
　　在乡村，太多太重的苦难总是夹杂在农人的生活里，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苦难而去抱怨什么。生活只能加速他们的衰老，却消磨不掉他们坚强的意志。走在乡村，我们随时可以看到，佝偻着身躯倚在村口的老人浑浊的眼神里，荡漾着的却是一种闪亮的企盼。他们在感叹自己即将老去的同时，总会恨恨的说：“放在二十年前，一切都是小事！”他们从不服输，这种坚硬的骨气是要带到棺材里的。生活的苦难使人生过早的成熟。稚气未脱的孩子慢慢地学会了大碗的喝酒，他们对生活的感叹与希望全在酒里了，未来在他们眼里，就像干冽的老酒一样，初尝辛辣，品到最后却满嘴生香，沁心润腹。
　　老酒和贫瘠的土地，都是农人不可割舍的物化于生命里的一部分。土地是生活的源泉，在土地里，他们作着刨出金子的梦。这个梦使他们早起晚归的在土地上面艰苦劳作。麦子、玉米、高粱、大豆，一季又一季的庄稼充盈在梦中，变得沉甸甸的。秋天，他们把这些庄稼揽在怀里，感受浓浓地芬芳，这些庄稼同样使他们沉醉。喝酒是农人庆祝丰收的唯一的方式。这时候他们会精心地炒几个农家小菜，甚至会宰一只鸡，然后把老酒温热。酒里面包含了太多的辛劳，里面有他们耕地、播种、施肥、收获的种种影子，他们一饮而尽，这一切便消失了。他们获得了一种新生的力量。
　　酒可以使他们忘记劳累、疼痛、无奈和悲伤。单调的日子使他们变得寡言少语，原野的辽阔却使他们参透了生命的意义。在酒里，一切功名利禄都显现的淡薄了。他们浑浊的眼神变得空灵起来，那是一种睿智，不需要语言去表达，许多东西在内心深处早已经看平淡了。这是一种思想。在除草时、在喷药时、在犁地时他们都会想象一些简单而又快乐的事情，笑容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时光便在思想中得到永恒。
　　年老的农人在酒后往往会沉寂在往事之中。在村口，在老槐树下，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老人的脸红红地，他们仰望蓝天白云，展望碧野农田，或者眯起双眼，口中喃喃地呼唤一个久远的名字。他们体会到了老酒醉人的芬芳、生活美满的陶醉。日子在他们眼里，散发出了迷人的芬芳。生活的智慧在酒里品味，酒中的哲学在生活中体现。酒与生活的结合使老人走向生命的升华。他们向晚辈诉说往事，记忆像老酒一样散发出芬芳，这便是生活的智慧。
　　汉子在骄阳里劳作，他们散发着力量的骨骼在原野里嘎嘎作响。在生活中，唯一能够施展出来的便是力气。他们的脸庞上掺杂了阳光、庄稼和老酒的颜色，岁月的风霜在上面刻下了太多艰辛的痕迹。锄头是父辈留下来的，另一番生活却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生活没有迷茫，只有希望，他们向着希望沉稳地走去，脚下是一路拼搏的影子。农人的生活中没有幻想这个词语，因为他们寻求的是一种结果。老酒会使他们过早的看到结果，金黄的颜色荡漾在红扑扑的脸上。时光、劳作、欣喜、成熟、收获，这些循序渐进的过程在酒里得到了释放，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欣慰，一种身体和心灵上的欣慰。
　　丰收如期而止，冬天也会准时到来，日子便在季节交替中慢慢地度过。他们不会在冬天里做着春天的梦境，更不会在春天里想象秋日的金黄。闲下来会用老酒打发时光，劳作起来会用老酒解去身体的疲惫。老酒，在生活中缓缓延续，生活，在酒香里绵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