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洞箫,岁月和鼓楼
2022-01-11叙事散文圆月弯刀
看过《和你在一起》没有?片子里王志文扮演的那个失意落魄的艺术家,居住在北京逼仄简陋的四合院平房里,严寒的冬季,王志文一脸的沧桑,哈着白花花的寒气,一抄手,窃来邻家一块蜂窝煤,扔进自己的炉子里,火焰忽忽地旋起,王转身,扑哧,木头门一关,钻进自……
看过《和你在一起》没有?片子里王志文扮演的那个失意落魄的艺术家,居住在北京逼仄简陋的四合院平房里,严寒的冬季,王志文一脸的沧桑,哈着白花花的寒气,一抄手,窃来邻家一块蜂窝煤,扔进自己的炉子里,火焰忽忽地旋起,王转身,扑哧,木头门一关,钻进自己的小天地里去继续颓废。这就是我目前的生存状态。
北京的春天来了,太阳神来的那几天的一个清晨,我睁开眼,窗外纵横伸张的白杨枝条正在使劲地抽芽,吱嘎作响。我的心跟着一颤。都他妈的是什么季节了!
就是这样的季节,和童年时,和青春少年时,和以往任何时候都并无不同。差别仅仅在于年龄,以及由这个微妙的年龄带来的心态,一种蚕茧中的生灵剥丝欲出而未能的状态。这很叫人压抑。
30岁就快来。30岁他说来就来了!一般而言,一个春天,在30岁人的眼里是没有什么诗意的。是的,一点也没有。对于我来说就是如此。
这个四合院位于鼓楼。难得地没有被拆迁。母亲说,当年姥姥和姥爷就住在这附近的某某胡同,那个地方已不复存在。去年,母亲和舅姥爷家里人本准备去延庆老宅去看看的,后来到底没有去成。我自然是十分想去,想看看先人居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那其实就是一种故土情结。想起史铁生在散文集子里写过关于上辈人和老宅的一些话,当时看后很有感慨。然而我到底没有去过。母亲的太爷是清朝的地方大员,多少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到了大姥爷,还在国民党队伍里作旅长,文革之后,连同我家里人一起,放逐东北。如此,便是下半生。便到了我们。
记忆和听说的故事,总是那种发黄的旧色,感觉起来有点潮。今年除夕的时候,给先人们在烧纸上写奠文和封皮,母亲又提起姥爷的事。我又一次捧着当年姥爷写过的字,远非我可比拟。那是姥爷和姥姥的合影,姥爷戴着很书生气的眼镜,穿着长褂,1米83的身材修长而挺拔,表情很是沉稳冷峻,显得深邃而斯文。而姥姥是民国很时尚的穿戴,头发干净整齐,一丝不乱,戴着简洁的首饰,披着对襟绣花真丝衫,面带羞涩的微笑。题字就写在照片的背面,蝇头小楷,秀劲清爽,古意盎然。国立女子师范学校教授国画的姥姥,终于只在关东一个山村里度过了她的晚年。这都是宿命。
每年除夕夜的时候,我都爱独自在村子里转一转,走走童年时嬉戏过的乡路,望望先人长眠的远山,于是在那些万家灯火和爆竹声声中,感受那些大红灯笼辉映下的安详,那些永远消逝的时光,那些徐徐在人们面前展开的漫漫长路。
因为离鼓楼是如此的接近,因为可以免费地登临一次鼓楼,沿着长长的长寿梯,我终于站立在这座号称皇城最高的古代阁楼建筑之上。不见滕王阁上的临风之意,没有六合塔下汹涌的钱塘江水,放眼望去,一片灰色的现代都市,横七竖八的旧巷和民房,与远处的高楼大厦共生于斯。
就在此刻,一阵激越铿锵的鼓声瞬间传来:鼓楼室内,那是由五名鼓手组成的拟古表演组开始了仪式庄严的击鼓。二十四面牛皮红鼓,中间以大篆作书,象征二十四节气。四名鼓手分立两边,中央一面最大的报时鼓前站立的是一个女子。五个人分腿成小八字形背对游客双手举槌,在中间大鼓鼓手的指令下,十支鼓槌纷披挥舞,错落有致,声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激烈,时而顿挫,有节奏地奏响着。那是一种至阳至刚的音色,全没有洞箫的幽咽,二胡的凄凉,那些阴冷的声响将在这里沉没。我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无数个除夕的夜晚,家乡山村里缤纷绚烂的爆竹和烟火。
想起姥爷没能流传下来的那杆洞箫,姥爷最得意的乐器,一种阴暗的音色,在日本人侵犯关东的时候,被生生抢夺走。想起父亲的那柄二胡,依然在月夜里倾诉。想起我自己附庸风雅的那杆竹箫,取自江南,在去年冬季辗转到北京的时候,在这种极其干燥烦闷的气候里皴裂,爆破,那一刻的声响也一定是超然地激越和响亮的,不同于以往。可惜我并没有听到。我想,也许那时我正在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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