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经典”的瞬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3 编辑 <br /><br />　　1981年，我上高中。

　　班主任姓孙，五十多岁，瘦高个，有一米九的样子。他有些古板，一张不会笑的黑脸，同学们私下里叫他“忧国忧民”。我最怕他那双凹眼，他看人的时候，让你无缘无故地发毛。

　　孙老师数学造诣极深，也将这门学科看得非常神圣，几乎到了至高无上的地步。我自小重文，有次他正在讲台上讲课本上没有“微积分”，我却在偷读“屠格涅夫”，让他逮了手腕。孙老师震怒，雷霆大发：“当今中国，缺的不是作家，而是华罗庚、陈景润！”我很不服气，觉得他出言偏颇，想辩驳说：“在中华文明史里，文学的地位是至尊的，要不古代科举制度，考得都是文章？”可慑于他的威容，哪敢开口。自此，我不单对孙老师耿耿于怀，更使我对数学兴趣大减。

　　不久，让我蒙羞的事终于发生。期中考试，我名列全班倒数第一。孙老师把一张“黑榜”糊在教室的黑板旁，我那“副班长”的位置非常扎眼。这倒不是孙老师存心整我，那时全校都这样做。在后来的日子里，那“黑榜”成了我的“眼中钉”，让我厌恶与悚惧，这不但让我在人前没面子，更让我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起来。
孙老师的威名引来外校的老师前来听课。一拨儿走了，一拨儿又来，他们都少不了朝那张“黑榜”指指点点，仿佛都是来羞辱我的。
　　更让我忐忑不安的一天悄然来临，听说前来听课的人里有我的姐姐！姐姐在另所中学里任教。她和父母对我的期望很大，常向人夸耀她的弟弟在“尖子班”里，各科名列前茅。家人谁都不了解我当时的状况，那张“黑榜”不仅会刺伤姐姐的心，更会让她在同事面前瞠目、失望、蒙羞。确切地说，这不尽是虚荣心作崇，更是在毁灭我尊严！
　　那是个令人煎熬的时刻，一种屈辱与焦躁的情绪在我心里膨胀，我仿佛是人堆里的一只老鼠，预感地震就要到来，却只有束手待毙。耳边的时钟还在滴答响着，我又像一个身披荆棘、头带木枷、精神上给判了极刑的囚徒，临上法场，连碗装胆酒都没有。上课铃无情地响了，声声似剑，朝我心头刺来。课堂上静极了，孙老师神色冷峻，健步走进教室的时候，我一阵恍惚，身上微微颤抖，心都要崩溃了。
　　孙老师站到讲台上，目光如炬，四处巡视着，瞬间，与我的眼神碰了一下，我惶惶地埋下头，如被灼伤了。就在班长要喊起立的那一瞬，孙老师突然转身，慢慢走到黑板一侧，伸手去揭那张“黑榜”！然后揉成一团，丢见纸篓里。
　　那一霎儿，我眼前的阴翳梦幻般地消散，如有一道阳光喷薄而出，刺得我睁不开眼。
　　姐姐和她的同事从教室门鱼贯而进的时候，冲着那一张张笑脸，我还没回过神来。那节课我听得专心极了，黑板上的数码还在我眼里模糊了几回。
　　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孙老师算来也迈入古稀，当年他那挥手之举，或许在那节课后早被他忘却，而今，怕连我这名“坏”学生也不记得了。可他那天的一颦一笑，就像部经典的老电影，至今清晰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