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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光棍汉老温

2022-01-11抒情散文安永红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2 编辑

           光棍汉老温光棍汉老温,十一二年前是妻的学校里的护校工,司钟、烧水、打扫办公室、开锁校门,干得勤勤谨谨无可挑剔。当然,他的主要任务还……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42 编辑 <br /><br />           光棍汉老温
  光棍汉老温,十一二年前是妻的学校里的护校工,司钟、烧水、打扫办公室、开锁校门,干得勤勤谨谨无可挑剔。当然,他的主要任务还是整弄挨着校门的那两亩果园。
  老温,官名惠康,大约在他父亲给他命名时,家道还算可以,但活到他这把年纪却落得孤苦伶仃单身一人。凡是在校的人,无论老师学生,一律叫他为老温。我总是不忍直呼这个似乎能够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名号,因为他和我父亲年纪相仿,已经是快六十的人了。
  片上举行教研活动时,他总是微笑着给人点头,与人打招呼。初次与他相见的人,总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正牌“工程师”呢,因为他一身整洁的蓝色中山服,一派文诌诌的师者风范。可他那顶油迹斑斑经年不见水洗的扇扇帽,总让人不免心生疑窦。
  住校不几天的一个晚饭后,他来妻的住室里与我闲聊。我们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大概后,我只能当一个听众听他闲谝他的英雄史了,因为他的闲谝胜如说书。你听——一晚,人都睡了,我听着学校里有动静,就赶忙穿上衣服,从黑处溜到墙根底下。贼人也很鬼,好久不见影子。我就不信你还不出来,就在墙根底下静静地等着。一时儿,就在外面有一棵柳树的墙头上露出了一个人头,人头等了一等,翻上墙,猫着腰嗖嗖嗖地往过来蹿。我就闭着气,等到他从我头顶上经过时,我猛地一起身,大喊一声,把那人吓得一惊,我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的脚腕子,只一抡——他边说着边抡了一下右臂,嘿嘿嘿嘿低声自个儿笑起来,直至自己认为笑够了,又禁不住嘿嘿低笑两声,接着说——只一抡,把那个人就丢在了院子当中,爬不起来了——我也没有追问他真假与否,他一边说着“真格”,一边用右手自右上用力劈至左下,以加强他描述的可信性,就像那一幕仍在眼前。
  我常想,他的一张嘴说明他的脑子并不糊涂,咋就没娶个妻生个子成个家呢?
  又是一个晚饭后,他来到住室,很庄重的样子,显然不比平日的说书架势。我估摸着他有什么紧要话。果然,于我不经意间,他说,安老师我求你给我办个事儿。见他憋得脸红脖子粗,我说,有啥事你说吧,我帮你办。他的脸更红起来,看着我,只是不说话。我只好耐心等着他的下文。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听说你们庄里有个想跟人的寡妇我想拾掇着来只要能给我做一顿饭洗两件衣服就行了。这话连贯得没有停顿。我问是哪个组的,他说晓不得。我问叫啥名字,他说晓不得。我说你请给你透消息的那人帮忙,他说,你是老师有面子保险一些我想拾掇着来只要能给我做一顿饭洗两件衣服就行了。这话又连贯得无法插入任何一个标点符号。盛请之下,我不好推辞,只得说我尽力帮你办。
  过后好长一段时间,他尽量避着我。我通过热心保媒的父亲得知,根本就没有老温想要拾掇而又随便能拾掇得来的那号人物。怕他失望也就没有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他。时日一长,我也把这事忘了。
  他的“寒舍”坐落在操场的西墙亦即果园的东墙边上。一日傍晚,我在操场上逗孩子,突然心血来潮,很想拜访一下老温,就抱着女儿,低头通过园门迈进他的房门。屋子里烟熏火燎黑咕隆咚。在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劈柴,水桶,小小灶台,锅碗瓢盆,破纸箱,废旧纸张,你拥我挤。不细心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他在哪里。此时,他坐在炕上,一身油济济粗布对襟上身,背靠着墙,袖着双手,头高仰着抵在墙上,嘴里衔着旱烟管,眯缝着双眼。看那神态,他正在想美事儿。我轻轻叫了一声老温,他吧嗒一惊,睁开眼睛,一见是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下炕,没有顾上穿鞋——或者就根本没有下炕穿鞋的习惯,一弓腰,右手掌向上一翻,说,请!安老师,炕上坐!油光水滑的竹席正中呈现出一个屁股大的破洞。我说,不了,我只是随便进来看看。他不再邀我上炕,伸出右手食指逗弄我女儿的小手,让女儿叫他爷爷。不满两周岁的女儿吓得直往我怀里钻。我让女儿叫爷爷,女儿勉勉强强的一声甜甜的爷爷叫得他心花怒放,连说,真是个乖孩子真是个乖孩子。我说你忙我还忙着哩。他把我送出园子,还请我有空来游转。我说你有空也常来转转。说完后就快步离去,惟恐他再次把我硬拉到他的那一方土炕上去。走远了,偶然回头,见他还呆呆地望着,不知是瞅着我,还是瞅着我可爱的女儿。
  一日,我和妻正在一边哄孩子一边做晚饭。饭快熟时,老温进来了。他居然左手掌着一个大盆,大瓷盆的口宽几近两拃,瓷漆大多剥落了,没剥落处满是油腻。他右手捏着一双筷子,可见他是端着饭碗来游门子。我请他坐下,并问他是什么饭。他把“碗”往我这边一伸,不好意思地说,我今日给撒了一个懒,早上中午都没吃,晚上给做了一锅片片子。我伸头一看,不是名副其实的一锅子饭,汤很少,辣椒红烫烫的,没有炒菜,饭片很厚,足有两海碗。我问,你能吃了吗?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吃这两碗哩,把这一碗算个啥?吃不了也要吃了哩,成了剩饭谁吃外(方言,意即“那个”)哩。辣得他不时吸气,还要边吃边说:这辣椒真是个好东西,真格过瘾!他吃一吃,歇一歇,到我和妻吃完时,他的“碗”歇了好一阵子了,再也不见端起,大概早已完成了吃的任务。
  玉米掰了,绑成扎扎,他就搭在核桃树上,金灿灿的,如一树果实。但欺人的男鼠女鼠七蹿八蹿,不等老温收进破屋,玉米已经颗粒斑驳所剩无几了。
  时至深秋,我们已铺上了电褥子,但多日不见他的炕眼里冒烟,便好心地劝他扫些树叶煨煨炕驱驱寒气。他说,我一天也能扫一大堆园子里的树叶,可是到了夜里就被男贼女贼偷个精打溜溜光,这几年我也懒得扫,煨外着干啥哩,怪麻烦的!
  教室里安上火炉时,值日生来得早,就扯着嗓子喊:老温开门来老温开门来。喊声连着喊声,可见老温非等学生再喊一阵不可。早起准备赶十几里路去另一学校上班的我,实在忍不住去开门时,总见他窗子里透出亮着的灯光,可以想见他在破棉被里蜷成一团装死的样子。他偶尔开一两回门,总要冲着迎门而进的学生娃娃骂几声:吵我着干啥哩,把你些碎松!
  后来,妻调到了城区小学,好久不见老温,我们也很惦着他。一个偶然的午后,我上街买东西,见他在一家商店门前挑选塑料桶,我问:老温你在干啥着哩?他抬起头来,一脸惊喜,说,噢是你!学校请了一个精明简干的年轻人,我算是退休了。今天买两个塑料大桶,准备用它送粪,把自己的一亩园子务好——说着,举起了右手掌——把自己的园子务好,一定要务出个名堂来!话音一落,手掌用力一劈,自右上劈至左下,很坚决,很激动,也很自信。他穿着那身整洁的明显发白了的中山服,戴着那顶不再油光可见的扇扇帽。仔细一瞧,原来还穿了一双黑色皮鞋。
  这最后一见也是十年前的事了。不知老温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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