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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灰尘

2022-01-11叙事散文半树
歌声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弥漫出来,从山后,从地下,从空中。它不需要绕行,它直接穿透。缓慢、从容。这歌声无处不在,这歌声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我听出来,经过辨别,这歌是女声,吐字异常清晰,但我不懂。这歌声像清澈的山泉,荡在白色的礁石周围,并没有一……
                   
  歌声肯定是从很远的地方弥漫出来,从山后,从地下,从空中。它不需要绕行,它直接穿透。缓慢、从容。这歌声无处不在,这歌声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我听出来,经过辨别,这歌是女声,吐字异常清晰,但我不懂。这歌声像清澈的山泉,荡在白色的礁石周围,并没有一丝涟漪,阳光在水上缓缓滑行。这滑行已经持续了几千年,几万年,这滑行可以融化所有的目光。这歌声会在鼻腔中微细地扩散,似薄荷的味道,清凉,灼烧般的辣还没有激起本能的反应,它就移动,游走;稍后,又划着舞步,一圈一圈缠上来。我茫然,我无从琢磨。这歌声,是一只手,骨节陷在细腻的肉里,湿润,抚摩我的后背,微风般掠过,我就放松开来,放松下去。可是,这歌声还冷、悒郁,歌声这么远,远到我浑身发冷。
                 
  灰尘是颗粒状,先是从空中飘下来,然后颗粒变成细小的絮状,雪般压下来。孤独的山,没有任何植物,当然就更没有点滴绿色,就是灰色,就是在灰尘中继续被灰色。山浮在空中,长廊立在风中。我记忆中的有紫藤,春天青色盈目,夏来成串的喇叭花盛开。现在,只有藤条,极密地缠绕在一起,也是灰色,也是被灰尘粘连,枯萎的样子也不可能看到。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静止状,藤条下,脸僵硬,无丝毫表情。灰尘从空中再密、再急,扑下来,变成大片的棉絮,遮蔽了我的眼睛,堆满了男人、女人的身体。风刮起来。柔和的风,梳着灰尘,顺着灰尘,送着灰尘,世界已经就是灰尘。
                 
  鼓点突然就来了。鼓点是木棍敲在真皮上,慢。
                 
  嘭、嘭、嘭、嘭。
                 
  鼓点的声音渐大、渐急。歌声还是缓慢,持久,在鼓点的后面,异常清晰,异常遥远。
                 
  嘭、嘭。
                 
  这是木棍敲在鼓的边沿,清脆、尖硬。心跳契合着鼓点。再来,嘭、嘭,鼓点杂乱无章,急促,一声声逼上来。鼓声逼上来,我的口里干起来,手在空中乱抓。风将歌声掩淡,后来我知道,这是整个过程的唯一一次。嘭,鼓点的声音响彻天空。鼓声如雨点般,成线,直击,密集。我的腿痉挛般抖动,扭曲。所有的力量,聚集、大声、猛烈,只是为了,将胸腔中东窜西撞的气息疾吐出去。
                 
  静止。灰尘定格在空中。紫藤下的男女都静止。山静止,风无声。
                 
  爆炸。这必定要来。爆炸声也没有淹没歌声。天翻地覆,地摇天动。爆炸从一个点开始,同步消融所有的一切。爆炸毁灭所有——灰尘、冷峻的山、男人、女人、紫藤。世界瞬间消失。什么都没有,虚无,空洞。曾经这所有的一切,现在,混沌一片。混沌一片也要是灰色,一如既往是灰尘的颜色。
                 
  歌声在混沌中也没有停息,我听出了它的节奏来了,我竟然没有想过这节奏会如此简单,也正是因为如此简单,它才会坚韧、持久。歌声是风笛在伴奏,风笛的声音弱,更远,更飘渺。这还是阻止不了我听出风笛的声音是冰,是雪,是风,后来我知道,什么都可能,风笛的声音什么都可能是。风笛的声音衬出女声的清亮、高亢。歌声穿透一切的所有,从我的皮肤侵入身体。歌声在我的血液中流淌,占有我的心,深入我的骨髓,浸淫我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歌声撕毁我的思维,歌声撕裂我的衣衫,歌声撕裂我的心,歌声撕裂世界。
                 
  灰尘又开始大片大片从空中飘落下来。山隐约又出现在空中,继续灰色、冷峻。紫藤架也出现了,距离如此之近,我伸伸手,就可以抓在手里。紫藤架下的男女继续面面相对,表情还是继续僵硬,从发梢到脚,都继续是灰色。
                 
  鲜艳的红唇就在我的嘴边。这红色暧昧、肉感、夸张,是稠浓的汤汁,一丝一丝粘连在一起,不可能分离。我看不见脸,更看不见眼睛。有一只无形的手,灰蛇一般环绕着我的头,力度并不大,却一点点拉近我与红唇的距离。我抗拒。我向后撤。膨胀的胸脯又靠近过来,如果不是我向后的努力,它会贴近我的身体。歌声在任何地方都存在,它越来越远,它越来越清晰。红色映红了我的眼睛,红唇将红色扩散。
                 
  灰尘继续从空中飘落下来,歌声继续在混沌中无处不在。我必须抗拒,因为我坚信,如果我放弃,我必须要创造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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