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野

乡野 　　那绿一定是蓄意隐藏着，不露端倪，像一群喜欢促狭的孩子。等我走到它们面前时，便齐唰唰地站出来，给我一个猝不及防的惊喜。 　　恍惚间，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清亮的绿唤醒。隔夜的露珠倚在嫩草叶上，梦正酣甜，懒懒的，一动也不动。风还没来，空气中氤氲着馥郁的青草气息。有薄雾在天与地之间似有若无地飘着，像一袭丝薄的纱褛，笼着远远近近的青草绿树。烟灰色的天幕很低，云脚就抵在树梢上，牵牵连连的，欲去还留，一副聚散两依依的样子。 　　草地上开满野花。黄的，紫的，白的。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眨着不谙世事的眼，打量着身外绿意葱笼的世界。离得近了，花们便现出了她们的千般神态。昂扬的，含羞的，活泼的，文静的，错落地隐在草间。她们和草耳鬓厮磨，相亲相爱。蒲公英花开得最多，娇黄的，纤巧的花瓣层层叠叠地簇拥在一起，整朵花显出繁旺了。蕊细得像丝，颤颤的，那样我见犹怜呀，该如何承载蜂与蝶的爱抚？和她相比，苦菜花就泼辣得多了，单瓣，却不显单薄。她总是将一朵朵柔白的小花擎在纤细的梗上，举得老高。却绝无招摇相。仿佛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姑娘，看到你时，就捧出了一脸灿烂的笑。与她的天真烂漫不同，那些紫色的花儿却是低调的美丽。花与叶都尽可能地紧紧贴近大地。她是这块土地上最雍容华贵的紫花地毯，让人轻易就能感到她扑面而来的高雅与厚重。我惊诧于这份毫不张扬的美丽。我懊悔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知道又如何呢？她是那样宁静、内敛，杂沓的脚步会不会反而成了对她的亵渎？ 　　到处都是澄明一片。周遭的静寂更适于聆听。河水潺潺流过，弹奏着一支舒缓悠扬的曲子。那仿若遥远而细微的声响，是不是它的和弦？花儿草儿得以生在这样的地方，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在如此阔大的宁静中，就是做一棵最不起眼儿的草也好呀。记忆中永远都是丽日晴空，雨露雾蔼。风来就起舞，雨来就放歌。多么舒心而惬意。既没有鸡毛蒜皮的琐事烦扰，也没有名缰利锁的羁绊纠缠。天天都是好时光。

　　近旁一朵蒲公英，花已经谢了，结了一簇圆圆的小绒球。每粒种籽都举着一把小伞，等着风来携它飞去。它将离开母亲，去一片新的陆地上完成梦想。本来，我也是一个蒲公英的孩子，母亲曾经给了我一把可以飞翔的小伞，只是，风吹过来时，我迟疑着，没有及时撑开它。后来，我便只能依在母亲身边了。生根，发芽，开花，结籽。所有关于远方的理想都破灭，这曾经令我多么懊恼呀。而此刻，我心中只有一片静。时光与我在不同的两个纬度同步向前。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皈依宗教。宗教便是这样，宁静，圣洁，无处不在。它教会人们安然面对这个扰攘的大千世界。

　　阳光撩开雾的纱幔，来探视她的孩子们。草尖上的露珠闪着莹亮的光，是一颗一颗水晶的别针，玲珑剔透。微风徐来，花们在风的鼓动下，跳起曼妙的舞蹈。云也匆匆离开了。树们哗啦哗啦地高喊着，是想挽留云远去的脚步吗？树的形象更清晰了，林间越发幽深。时有鸟鸣乍起，如一粒尖锐的石子，蓦然击破平静的湖面，荡起一波波瘦瘦的涟漪。鸟鸣林逾静。河水不慌不忙地流淌。河面上铺着大幅明亮的碎光。阳光投射到水面上，闪闪烁烁的，一池的银粼在跳动。

　　田间，陆续多了乡人躬耕的身影。大声的，彼此喊着话，遥遥敲动我的耳鼓。牧羊人悠闲地挥着皮鞭。羊们在不远处的绿草间悠闲地啃着青，像一朵朵飘落到草地上的白云。这四周忽然多了一些尘世的味道。 　　乡村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他们的日常生活，稳妥安然。 　　我内心被无尽的喜悦充盈着。周遭的一切，便都被这无尽的喜悦观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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