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且走且说（随笔三章）

　　　　　　
　 　　　　 　　　　闲 看 秋 水 　　内心很浮躁的一天，朋友约我到郊外去，想法一拍即合，目的很单纯：看秋水。 　　在自然季节交替的时候，我总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烦躁，整天心神不安，难以沉静于要干的事中去。朋友的提议很好，我正好想换个心境。对于水，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热爱。 　　旅游要有二、三个合适的同伴，看景却须间单个独行，否则，所有的感受很可能被不断的话语消弭。到了河边，我提出各走各的路，各看各的景，朋友允诺。我们一个沿东岸走，一个沿西岸走，都逆流而上，想着在上游某个点上交汇。 　　远离了城市的喧嘈和浮躁，耳目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河边的杨柳已默默地接受了寒秋的馈赠，换了阑珊的容颜，很古典地垂水自怜。河水，瘦弱而曲折地自流，蜿蜒成一道美丽的曲线，如果人的思想轨迹能描摹下来，我想也该是这样的形状。秋天也正以河流的形式在大地上走着，清亮，澄净，新鲜，不急不迫，像一个成熟的智者。后浪和前波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赶路，毫不犹豫，格外纯粹。我被它们感染着，把手伸进水里，冰凉，滑腻，有抚摸瓷器的质感。无形的秋水里包容着摸不见的硬度，我权且把它称之为“魂”吧。河水哗哗地奔流在河床上，也洗涤着我的浮躁。我像河中的一株水草，被它们冲刷地青葱洁净。 　　我想，我早就应该这样被洗刷一次了。一个人思想的流域并不是时时清澈，像这条河一样，我春天看到它，它负载着陈年的枯枝败叶，凭年少的冲劲摧枯拉朽；夏天看到它，它裹着泥沙浊物，靠青春的野莽横冲直撞；冬天看到它，它脚步犹豫，像患了老年痴呆症。河流也在时常洗涤着自己。人的心境很容易在自然界找到对应物，观山则情满于山，乐水则情溢于水，即是此理。当一个在某种状态下封闭过久，内心肯定要起茧子，换一个心境生活，时不时洗洗内心的尘垢，新鲜的激情才会弥久历新。 　　我与朋友隔岸走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交汇处，虽然彼此望见对方的身影，但不知对方想的什么。知心的朋友，往往都是这样，给对方一个存在的眺望，但难以抵达各自的内心。 　　　　　　　　夜里的角色 　　晚饭过后，身心完全从白天的公务中解脱出来，一时间竟无所适从，像刚刚卸了装的一个角色，不知下一剧情如何展开。潦草地看一看新闻，瞅瞅身外世界的走向，就沉浸在书房中寻求精神的愉悦。我不是个交往广泛的人，我的朋友大都如我一般乐于把夜生活诉诸文字和纸笔的人，除非闲来约二三知己，推杯换盏，消愁破闷，时间的鞭子总是急促地抽打着我们不敢懈怠。 　　每日每夜，我都这样简单而自觉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尽管孤寂、单调、清苦而且有些自戕的意味，但在宁静中读书或思考，成为一种固疾、一种嗜好，也就无所谓清苦了。习惯是从一点一滴的培养造就的，我始终认为，没有生活定律的人，总是像陀罗一样游移不定，无所适从。 　　我习惯了困守书房。书房是狭窄的，又是阔大的。狭窄的只是空间，阔大的是包容世界的内心，是思想。空间的感觉，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相对的，一个人对生活失望之极时，给他整个世界，他也觉得窒息。而思想就不同了，凭借敏锐的心灵，你尽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亲妮历史，触摸现实，把心灵所能感知的东西一一巡视，即使是漆黑的暗夜里，灵魂深处也会透出一些光亮，洞开一扇了望世界的窗户，让心思飘渺于无垠。 　　书房是静谧的，也是不安的。静谧的只是环境，不安的是内心的声音。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心，我想，在阅读与思想中，心灵始终像一个骑士，在激情奔驰，在奋声呐喊，在痛苦悲吟，在傲天长啸 ......我想，我能听到内心忠实的声音。我把这些声音录以文字的外形，有些像咯出的血，有些像流出的口水，有些像吐出的痰，剩余的事情，就是把那些血样的文字分拣出来，展示自己的苦果。
　　沉沉夜色中，我是一个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独舞的思想漫游者。我也在静静欣赏着无数思想者灵魂的独舞。我相信，许多思想达到极致的大师都是深夜里的思想漫游者。无边的夜色中，一个亮着的窗口，如果没有吆五喝六的猜拳声，那定是一个思想者在思考。他的思想的光芒明亮地流泻在茫茫夜色中，划开一道光亮的路。在这功利而浮躁的时代，保持独立思考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摒弃的东西太多，需要拒绝的东西太多，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多。而没有思想的人生，注定是平庸的。 　　当夜色卸去白天的浓妆，还原了人的本色，静静地打量自己，生命的容颜正在时光里一点点老去。
　　　　你听到了灵魂的惨叫吗？ 　　　　　　 审视生命 　　 秋天到了，我们看着身边的事物逐个在时光中老去，看着我们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随风而逝，内心充满了忧伤和恐惧。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生命的个体边徘徊。 　　因为忧伤恐惧，我们对生命才怀着挚诚的热爱。只有当看清生命在一天天消失时，生命才别有意义。如果对生命麻木到没有恐惧的地步，生命也就是无所谓的形式而已了。 　　茫茫宇宙中，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本质上与飞禽走兽、花草树木无甚两样，都要经历繁育、生长、成熟、死亡的过程。生老病死是一切生命的规律，就像一棵玉米，它曾青葱饱满地活过，秋天到了，自然而然地等待时光来收留它的过去。就因为一切生命易逝，我们常说，善待生命，呵护生命。然而，大多时候，我们只是狭义地理解为善待和呵护人类自身的生命，把扼杀和享用自然界的生命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所以，有时候，智慧的人类是最残忍、最自私、最不尊重生命的一类。 　　　懵懵懂懂来到这个世上，生命就在沿着一个完整的轨迹依次运行。世界早为你安排好行为秩序，你只能在既定的格子里印满你的脚步。所为生命的圆满，不过是为完成世俗赋予你的义务，在世上，你遵循人类自身形成的规范，学习、劳动、做爱、生育、获取生存的物质，一代代都在重复同样的生命历程，一代代都在操纵下一代的生命历程。人类的智慧，就在于往人身上遮盖上所谓政治的、宗教的、世俗的荣光，自以为活得尊贵。承袭一系列道德、规范、荣誉等身外之物，让人类格外沉重、格外劳累。 　　 我常想，人的生命本质都是相同的，而质量却大不一样，就像树木，有茂盛的、奇异的，也有枯萎的、平常的。一个伟大的生命从怎样的生活土壤里拔节抽枝，才能折射出绚丽的异彩呢？生命是一棵树，思想和创造就是这棵树结出的奇花异果吧。人类靠思想尽量合情合理地安排这个星球的秩序，探索和破译生命的组合形式，这是其它一切生命所不能、也不具备的特质。人类也靠自己的创造，赋予生命存在的外在形式，获得生存的养料，让这个星球处处充满幸福的感觉。如果别的星球有生命存活，他们肯定会嫉妒的。人的一生，活得最尊严、最自豪的事就是想把自己的思想留给人类，把自己的创造留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