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雨中分离或重逢
2022-01-11抒情散文李云
在雨中分离或重逢
一四月天,天气竟然还很冷,白天室内温度不过10度左右,这在南方的小城是很少见的,今年的春天来得实在是太迟了,迟得让人有些绝望。开春至今,男人没有体面地穿过一次衬衣,女人也没有机会穿上裙子展示她们窈窕动人的身材。从昨夜至今……
在雨中分离或重逢
一
四月天,天气竟然还很冷,白天室内温度不过10度左右,这在南方的小城是很少见的,今年的春天来得实在是太迟了,迟得让人有些绝望。开春至今,男人没有体面地穿过一次衬衣,女人也没有机会穿上裙子展示她们窈窕动人的身材。 从昨夜至今晨,天空一直下着绵绵不断的春雨。雨并不很大,连绵飘忽,寒冷凄切,落在地上,润物无声。飘忽的雨丝结在高高低低的树叶丛中凝成露珠,晶莹剔透。早开的花越发娇艳出众,树更加清丽可人。看远处的田野村庄,如隔着一层毛玻璃,被笼上了一层幽暗神秘的气氛。到了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加大了,大雾蔓延到我的窗前,天地之间一片氤氲,令人想起了唐人“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我曾想做点什么,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很显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试图用诗人的眼光去感受窗外的一切。可我发现我的心是如此的贫乏,离诗人的距离实在是差距甚远,因此我只有傻傻的望着天空中飘飘洒洒的雨,听任他们无情地打在树上和花朵上面,心中没有任何的感觉。 细细想来我和下雨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呢?听母亲说,当年生我的时候就是在下雨的下午,那天她还在山上耕种自家的菜园地(我们这里是山村,土地大都不太平整)突然发觉肚子很疼,然后就一个人往家里跑,天下着很大的雨,将我母亲的头发全打湿了,可我还是要急着出来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全然顾不上母亲的疼痛,几个小时以后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来才知道实际上是开始了我的多灾多难的旅程)。我的多病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老是一副咳嗽的样子,在36岁的时候就不负责任地离我们而去了,把我们母子丢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上。父亲临终时,天也下着很大的雨,像我母亲的眼泪。后来我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天空中也同样飘着使人感伤的小雨。仿佛我的生命和雨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似的,这一切就是我的宿命。我在一个下雨的时辰来到了这个世界,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丽,又在雨中一个个地送别我的亲人,让我在哀怨的雨中过多地感受到了人生的诸多无奈。我想我将来老了的时候我也一定要选择一个下雨的时候悄然离去,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我期望到时天公不要和我作对才好。 二
我喜欢读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丁香花最适合在雨中开放,就像我对父亲的思念也最适合在雨中表达一样。雨中盛开的丁香是那样的凄美,而雨中对父亲的怀想也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照理丁香花和父亲是无法联系在一起的。可我每次想起父亲我就会想起丁香花,虽然并没有什么道理。父亲在我13岁那年就离我而去了,我还几乎没有感受到父爱他就匆匆的走了,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像那雨中的丁香一样凄楚动人。父亲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的严厉,记得那时我很怕他。而他也好像有许多的心事似的,整天板着脸孔,我不记得我小时候被挨过过多少次打,每一次的挨打都和我的调皮有关。父亲是一个很文弱的人,在一家造纸厂担任保管。工作很认真很负责,在厂里人缘也挺好,很多人都喜欢和他说话。那是一个很破烂的造纸厂,生活在厂里的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农民,不懂什么技术只知道用力气。父亲在这群人中显得很突出,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他读过高中而且还很喜欢看书,而在当地具有我父亲文化水平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因此在小伙伴们中我很以我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记得在一次与人争论谁的父亲最有本事的时候,我和一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发生了口角,进而发展为动武,我把对方的脸抓破了,而我的头也被对方打出血来了。父亲知道后罚我足足跪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拉着我到那个同学家道了歉才让我吃晚饭,所以那时我非常怕我父亲,而他似乎也很喜欢用拳头向我表达他的爱。因为他信奉我们本地的一句话:“不打不成人,板子头上出好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还有一句话:独材不好烧,独儿不好教。其实我不算是独生子女,在我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他可不管我是独儿不独儿的犯了错误一视同仁,有时候还更严格些。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在做保管工作之余似乎永远都抱着一本书在读,父亲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读书,我也不知道父亲从那里搞来那些书,像《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之类的闲书,我在家中就看过好多本,父亲临死之前读的最后一本书是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我当时不明白的是那么厚的书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读完啊,而父亲好像乐此不疲。那个时候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了,知识受到了空前的重视,我也已经快要进初中了。父亲对我的学习管得很紧,他希望我将来能考上大学。在我们那块小地方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我就亲眼看见一个比我大很多的同乡考上大学受到乡民们崇拜的那份荣耀。人们为了向他表示祝贺,买了许多的鞭炮把他们家的园子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他父亲和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把前来祝贺的人一个个客气地请进屋里,那个大学生站在一旁恭敬地答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让人羡慕死了。那个场面比我结婚时还要热闹。父亲回来之后马上就用眼前的例子教育我,他说我做梦都想你将来有一天也能像人家一样。直到我也为人父的时候,我才深深地理解了父亲当年对我抱了多么大的期望,他希望我将来比他有出息,比他生活得更好。 父亲临死的时候对我母亲说了三句话:一、把四个孩子培养成人。二、供我上大学。三、帮他照顾好老人。在母亲凄楚的泪光中,父亲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把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交到了我母亲柔弱的肩膀上。我后来因为想减轻我母亲的负担,初中毕业以后就进了师范学校(主要是国家出钱培养)最终没能像父亲想的那样迈进大学的校门,虽然有点遗憾,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尽力了。我想父亲泉下有知的话是不会怪我的。 三 我的爷爷比我父亲要早走一年。听奶奶讲,爷爷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共有九个,所以很早的时候就离乡背井来到这个地方。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但身体很结实,所以都没得过什么病。爷爷离家之后很快就在这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也很快地娶了我奶奶。爷爷是杀猪出生的,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没什么文化,在我的印象中是属于鲁智深一类的人物,和我父亲的文弱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出生时爷爷已经能上了年纪了,但雄风一点不减当年,每当到了年底家家户户杀过年猪的时候,我的爷爷仍然是村里的第一杀猪的好手。那个时候爷爷会在村里忙东忙西的,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将村里所有人家的猪杀完。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带着我走东家串西家的,每到一家人们都会好酒好菜的招待我爷爷,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人家把我爷爷当成上宾看待,爷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出的高兴。而他在干活的时候也格外的买力,我奶奶常说他是家懒外勤,常常把别人家的事当成是自家的事,因此我爷爷在村里很受人尊敬,尽管他只是一个杀猪的。爷爷在村里乐施好善是出了名的,尽管我们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有一年一个外地迁来的老郎中死在我们村里,没有棺材,我爷爷毫不犹豫地把他自己的棺材送给了那家人,没有收对方的一分钱。我奶奶当时很生气,对他说你将来死了之后怎么办,我爷爷说我不是还没死吗?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难受啊。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爷爷杀猪了,我还曾经和村里的伙伴们模仿过我爷爷杀猪时的情景:光着膀子,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杀猪刀,把猪牵出来一下子摁到在一条长凳上,有人帮揪住猪尾巴,我爷爷嘴里衔着杀猪刀,双手使劲的揪住猪的耳朵,等猪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从嘴里取下刀来,对准猪的要害部位一刀捅进去,当爷爷抽出刀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一股鲜血像水龙头的水一样的流了出来,接下来你就该听到什么是杀猪似的嚎叫了……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你会觉得我有些残忍,但当时我确信我爷爷是把杀猪当成是一门艺术来对待的。我奶奶经常骂我爷爷死后会下地狱的。可我爷爷毫不在乎,而他似乎也很少想到死的问题。我父亲对我爷爷的这门职业颇有微词,可爷爷说我不杀猪你怎么会长大呢?至今想来我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杀猪的,还多亏了我父亲不让我从小跟着爷爷去瞎混,用我父亲的话来说,你跟着他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可当时的我觉得跟着爷爷走实在是太好玩了。 爷爷喜欢喝酒,没酒喝他就浑身不自在,而那年头要买到酒是很不容易的,要凭票供应。由于爷爷的交际很广,常常到山下的镇上托人买酒所以还能做到时常有酒喝。有一年实在是找不到酒了,我爷爷就到医院里去找酒精来兑水喝,我父亲常说他喝酒不要命,早晚要死在酒上。今天想来爷爷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是多么遗憾的事啊,他所疼爱的孙子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供他喝酒了,可惜他喝不到了。我爷爷死的那年,我12岁,那是一个梅雨的季节。 四 我奶奶也在去年去世了,死的时候天空依然下着很大的雨。在我不长的人生旅程中我先后送走了三位最疼爱我的人,死亡对我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生命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场雨中的别离或重逢,我知道我最终也有这么一天。既然我在雨中来到这个世界,我确信有一天我也会在雨中离去,像丁香一样的消散我的颜色和芳香。
四月天,天气竟然还很冷,白天室内温度不过10度左右,这在南方的小城是很少见的,今年的春天来得实在是太迟了,迟得让人有些绝望。开春至今,男人没有体面地穿过一次衬衣,女人也没有机会穿上裙子展示她们窈窕动人的身材。 从昨夜至今晨,天空一直下着绵绵不断的春雨。雨并不很大,连绵飘忽,寒冷凄切,落在地上,润物无声。飘忽的雨丝结在高高低低的树叶丛中凝成露珠,晶莹剔透。早开的花越发娇艳出众,树更加清丽可人。看远处的田野村庄,如隔着一层毛玻璃,被笼上了一层幽暗神秘的气氛。到了傍晚时分,雨下得更加大了,大雾蔓延到我的窗前,天地之间一片氤氲,令人想起了唐人“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 我曾想做点什么,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很显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也试图用诗人的眼光去感受窗外的一切。可我发现我的心是如此的贫乏,离诗人的距离实在是差距甚远,因此我只有傻傻的望着天空中飘飘洒洒的雨,听任他们无情地打在树上和花朵上面,心中没有任何的感觉。 细细想来我和下雨有着不大不小的关系呢?听母亲说,当年生我的时候就是在下雨的下午,那天她还在山上耕种自家的菜园地(我们这里是山村,土地大都不太平整)突然发觉肚子很疼,然后就一个人往家里跑,天下着很大的雨,将我母亲的头发全打湿了,可我还是要急着出来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全然顾不上母亲的疼痛,几个小时以后在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中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后来才知道实际上是开始了我的多灾多难的旅程)。我的多病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老是一副咳嗽的样子,在36岁的时候就不负责任地离我们而去了,把我们母子丢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上。父亲临终时,天也下着很大的雨,像我母亲的眼泪。后来我的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天空中也同样飘着使人感伤的小雨。仿佛我的生命和雨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似的,这一切就是我的宿命。我在一个下雨的时辰来到了这个世界,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美丽,又在雨中一个个地送别我的亲人,让我在哀怨的雨中过多地感受到了人生的诸多无奈。我想我将来老了的时候我也一定要选择一个下雨的时候悄然离去,就像刚来的时候一样。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完美的结局,我期望到时天公不要和我作对才好。 二
我喜欢读戴望舒的《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丁香花最适合在雨中开放,就像我对父亲的思念也最适合在雨中表达一样。雨中盛开的丁香是那样的凄美,而雨中对父亲的怀想也是那样的刻骨铭心。照理丁香花和父亲是无法联系在一起的。可我每次想起父亲我就会想起丁香花,虽然并没有什么道理。父亲在我13岁那年就离我而去了,我还几乎没有感受到父爱他就匆匆的走了,想起这些我的心就像那雨中的丁香一样凄楚动人。父亲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他的严厉,记得那时我很怕他。而他也好像有许多的心事似的,整天板着脸孔,我不记得我小时候被挨过过多少次打,每一次的挨打都和我的调皮有关。父亲是一个很文弱的人,在一家造纸厂担任保管。工作很认真很负责,在厂里人缘也挺好,很多人都喜欢和他说话。那是一个很破烂的造纸厂,生活在厂里的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农民,不懂什么技术只知道用力气。父亲在这群人中显得很突出,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他读过高中而且还很喜欢看书,而在当地具有我父亲文化水平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因此在小伙伴们中我很以我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记得在一次与人争论谁的父亲最有本事的时候,我和一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发生了口角,进而发展为动武,我把对方的脸抓破了,而我的头也被对方打出血来了。父亲知道后罚我足足跪了几个小时,最后还拉着我到那个同学家道了歉才让我吃晚饭,所以那时我非常怕我父亲,而他似乎也很喜欢用拳头向我表达他的爱。因为他信奉我们本地的一句话:“不打不成人,板子头上出好人”,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还有一句话:独材不好烧,独儿不好教。其实我不算是独生子女,在我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他可不管我是独儿不独儿的犯了错误一视同仁,有时候还更严格些。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在做保管工作之余似乎永远都抱着一本书在读,父亲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不抽烟不喝酒,就喜欢读书,我也不知道父亲从那里搞来那些书,像《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之类的闲书,我在家中就看过好多本,父亲临死之前读的最后一本书是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我当时不明白的是那么厚的书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读完啊,而父亲好像乐此不疲。那个时候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了,知识受到了空前的重视,我也已经快要进初中了。父亲对我的学习管得很紧,他希望我将来能考上大学。在我们那块小地方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我就亲眼看见一个比我大很多的同乡考上大学受到乡民们崇拜的那份荣耀。人们为了向他表示祝贺,买了许多的鞭炮把他们家的园子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他父亲和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把前来祝贺的人一个个客气地请进屋里,那个大学生站在一旁恭敬地答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让人羡慕死了。那个场面比我结婚时还要热闹。父亲回来之后马上就用眼前的例子教育我,他说我做梦都想你将来有一天也能像人家一样。直到我也为人父的时候,我才深深地理解了父亲当年对我抱了多么大的期望,他希望我将来比他有出息,比他生活得更好。 父亲临死的时候对我母亲说了三句话:一、把四个孩子培养成人。二、供我上大学。三、帮他照顾好老人。在母亲凄楚的泪光中,父亲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把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交到了我母亲柔弱的肩膀上。我后来因为想减轻我母亲的负担,初中毕业以后就进了师范学校(主要是国家出钱培养)最终没能像父亲想的那样迈进大学的校门,虽然有点遗憾,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已经尽力了。我想父亲泉下有知的话是不会怪我的。 三 我的爷爷比我父亲要早走一年。听奶奶讲,爷爷的老家在很远的地方,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共有九个,所以很早的时候就离乡背井来到这个地方。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吃过很多苦,但身体很结实,所以都没得过什么病。爷爷离家之后很快就在这里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也很快地娶了我奶奶。爷爷是杀猪出生的,长得五大三粗的,又没什么文化,在我的印象中是属于鲁智深一类的人物,和我父亲的文弱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出生时爷爷已经能上了年纪了,但雄风一点不减当年,每当到了年底家家户户杀过年猪的时候,我的爷爷仍然是村里的第一杀猪的好手。那个时候爷爷会在村里忙东忙西的,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将村里所有人家的猪杀完。这个时候爷爷就会带着我走东家串西家的,每到一家人们都会好酒好菜的招待我爷爷,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人家把我爷爷当成上宾看待,爷爷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出的高兴。而他在干活的时候也格外的买力,我奶奶常说他是家懒外勤,常常把别人家的事当成是自家的事,因此我爷爷在村里很受人尊敬,尽管他只是一个杀猪的。爷爷在村里乐施好善是出了名的,尽管我们家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有一年一个外地迁来的老郎中死在我们村里,没有棺材,我爷爷毫不犹豫地把他自己的棺材送给了那家人,没有收对方的一分钱。我奶奶当时很生气,对他说你将来死了之后怎么办,我爷爷说我不是还没死吗?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啊,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难受啊。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爷爷杀猪了,我还曾经和村里的伙伴们模仿过我爷爷杀猪时的情景:光着膀子,手里拿着明晃晃的杀猪刀,把猪牵出来一下子摁到在一条长凳上,有人帮揪住猪尾巴,我爷爷嘴里衔着杀猪刀,双手使劲的揪住猪的耳朵,等猪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从嘴里取下刀来,对准猪的要害部位一刀捅进去,当爷爷抽出刀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一股鲜血像水龙头的水一样的流了出来,接下来你就该听到什么是杀猪似的嚎叫了……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你会觉得我有些残忍,但当时我确信我爷爷是把杀猪当成是一门艺术来对待的。我奶奶经常骂我爷爷死后会下地狱的。可我爷爷毫不在乎,而他似乎也很少想到死的问题。我父亲对我爷爷的这门职业颇有微词,可爷爷说我不杀猪你怎么会长大呢?至今想来我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个杀猪的,还多亏了我父亲不让我从小跟着爷爷去瞎混,用我父亲的话来说,你跟着他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可当时的我觉得跟着爷爷走实在是太好玩了。 爷爷喜欢喝酒,没酒喝他就浑身不自在,而那年头要买到酒是很不容易的,要凭票供应。由于爷爷的交际很广,常常到山下的镇上托人买酒所以还能做到时常有酒喝。有一年实在是找不到酒了,我爷爷就到医院里去找酒精来兑水喝,我父亲常说他喝酒不要命,早晚要死在酒上。今天想来爷爷过早地离开这个世界是多么遗憾的事啊,他所疼爱的孙子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供他喝酒了,可惜他喝不到了。我爷爷死的那年,我12岁,那是一个梅雨的季节。 四 我奶奶也在去年去世了,死的时候天空依然下着很大的雨。在我不长的人生旅程中我先后送走了三位最疼爱我的人,死亡对我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了。生命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场雨中的别离或重逢,我知道我最终也有这么一天。既然我在雨中来到这个世界,我确信有一天我也会在雨中离去,像丁香一样的消散我的颜色和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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