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征文作品】编号82悠游者 豆瓣打不死
1.
就是豆瓣草。
其实还有更好听的名字,比如四瓣金钗、豆瓣如意。
我喜欢豆瓣打不死。
跟它结缘的时候,是在电梯间里。
业户不要了,保洁小孙要把它拿去处理掉。我说给我吧。叫啥名字来着。
我很快知道了它是豆瓣草,也叫豆瓣绿。
说起来,我没正经养过花草,尤其瓶里盆里的。
种花倒是有。小时候院子里靠墙的角落总是有粉豆,菊花,指甲草。美人蕉也有几株。这些花普通,也好种。春三月里拿了种子撒上,浮土埋了,见天几瓢水。种子们识相,又天恩雨露罩着,破土后便不负期望地分枝,散叶,数月后总能陆陆续续开出一墙角的惊喜来。像是指甲花先,然后粉豆,开出各色的喇叭,引得蜂蝶流连,嘤嘤嗡嗡。
指甲花最是实用。挑一个午后,拣最鲜艳的摘了,加矾,于傍晚来时,在青石上砸糊,把饱含着汁液的花草糊糊摁在指甲上,先手指甲,后脚指甲,一个个拿桑叶包了,细棉线缠了,一个囫囵觉下来,不光指甲,小半截指头肚都红了。
花结过的种子也总用纸包了,小心地收藏。来年还种。
来年,也有掉落的种子自己长出来。
2.
换过水,我把豆瓣草放在桌上,紧挨着电脑边边。
听说能防辐射。这倒不很期望,不过眼睛酸涩之余,瞧一抹绿才是最实在的,而且,生动。而且,我想养。
只是不几日功夫,它有点耷拉了。
厚实叶子的三五瓣里有了黄起来的样子。高高竖起的一茎花也软趴趴歪斜着,这花别名一柱香来着(我看了百度知道的)。说是花,实际就光溜一细茎,没膨起没花苞没骨朵,看不出花开,实在不像花开的样子。
就这一柱香,我一摸,离离折了。
瓶里的水,还清亮,瓶底生发的一团旧根须,也还旺盛。我加了点营养水进去,又搜罗了些
养它的其他的法子,想过几天再看看。并寄了希望它缓过来,重新蓬勃。
它应该缓过来,豆瓣打不死,不能只是一个名吧。
我对它的心思多起来。又眼皮子底下,一眼,又一眼,一天看它无数眼。换水是静置过二十四小时的水,听说茶叶水增肥,我泡了茶叶水,听说雨水滋养,我又接了雨水,我对它的心思合了就是,好起来呀,好起来吧。
好起来吧。除却期盼,我求它的心思也有了。
一个多月后,它非但没有蓬勃,反而一副生了重症的样子,无光无泽,大部分叶片悉数黄了,蔫的厉害,简直奄奄一息了,只三二片叶子还绿着。到后来看向瓶里,连根部的一段也黒了去了。
这是要舍我也舍己的节奏了。想着我这里也将养了一个多月,不说养肥养胖,它却终究要死了。
它如此,是水土不服吗?是将养不当吗?再不成,是因了旧情吗?
换不来欢心,我并不恼,不过会开花的水培的草而已,开的花都认不出来,也不好看,有什么可惜的。
不是嫌弃。要养它的时候,我没有冲着它会开花,也不曾想过它开花,它开的花我都没认为是花,我只遇见了,觉得缘份一样,要养它,而且用心了。
得了这样一个结果。我想不出原因,若不是水土不服和将养不当,那只能断定它是念旧而萎靡了。我不知道它和它前主人的机缘,但倘若真是念旧而萎靡,这就不好了。
3.
我想起栾树。
初见不识。看到栾树,我问在园子里和我说笑的他,他也不知,一起惊诧了许久。这是什么树呢,怎么叶子还两种颜色呢。
这样一棵棵拥有两种颜色叶子的树,真是众多。十步八步的距离,一株,又一株。大大的树冠绿蓬蓬的叶子,顶部簇拥的叶子绯红,远远望去,一半里路都是一半绿托着一半红,齐整气派,盛大恢宏,像某种仪杖,专事接迎。
我和他走了一个下午。我和他走过好几个园子。我感慨他城里他周边城里的园子真不错。多。大。够我们走一个下午。又一个下午。那园子有的有栾树,有的没有栾树。
但不管有没有栾树,那些下午究竟远去了。
远去便远去罢。只是我的城市里,也有这种树。野郊的公园有,公交车经过的路边有,钻出地面的轻轨不远处也有。
且我知道了是栾树。我想告诉他,这树是栾树呢。然而剧情已是狗血了。关于栾树,或许他的知道早就早于我了。我即便告诉了他,那又如何呢。
不能如何。
不能如何。所以有些旧,不念的好。
我又想起我窗台上的仙人球。
它活的久。三四年有了。每年四五月份的某个清晨里,总要开几朵夺目的、大大的、白的粉的花。我很少浇水。朝南的不锈钢的窗格子里,透风,透雨,透阳光星辰,这成就它生存的必需。但关于生存,它早已通灵,有着早早参悟的大智慧。那就是即便星辰很少,阳光雨露很少,它也倔强有骨气,绝不轻易奄奄一息。而且每年都衍生出一些新它。那些衍生出的球球,大大小小,挨挨挤挤,我就挑上某一个挖下,独立成盆,让它成新它。
我想它前身一定渡过大劫。它长刺,全身铠甲。它带甲修行,又心怀柔软。一下雨,雨粒儿能在芒尖上打坐,一开花,花朵儿便于清风里娇艳。
所以有些成长,有些化解,要看自身。
4.
我当然还琢磨我的豆瓣草。它没有长于郊野,自然的惠泽不会关照它,它在这瓶里生长,除了自身造化,外在的其他的依赖只能是跟谁靠谁 ,现在,只能是我了。
我一眼一眼看我的豆瓣草。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继续勉励,给以安慰。
真是看不出生的希望了。瓶里的水不清亮了,才换过二三天不到开始浑浊,根部发黑的一段也向上向下增加了。
我拿了它去洗手间,准备倒掉。
倒出来时,那发黒的一截已是腐烂。轻触一下,断了。闻闻,竟有点臭了。
不死才怪。我一边想一边在水池里冲瓶子。我一边冲瓶子我又拿眼扫了它。
仅剩的两片叶子怎么不黄呢。
不仅不黄,叶子下面的一截茎甘蔗色的,还透着健康,像是没有受到根部糜烂的影响,结节处发着些许青。再下面一个结节处还有两根短短的不起眼的小须呢!
把它剪回了再养会如何呢。
这念头一出来,我马上便被鼓舞,飞快去寻了剪刀。就从新根须处剪吧。三下二下,糜烂,腐枝,统统去除。剪完,我认真看了会儿:如此,算不算是去了它心中负累,断了它的来处与从前?主啊,阿弥陀佛啊。
重新盛水,装瓶,只是短了。
短就短吧。只是诺大的瓶子里,这一指头多点长的一枝两叶,怎么看都显着单薄。孤零零杵在瓶里不说,水都快盛到瓶口了才够得着它好好浸着。于是又剪了两小枝长藤绿萝一起在瓶子里,且作个伴吧。
还真是神奇。
都说绿萝好养,给盆土,给点水,或者只要有水,是傻子都养得活的什物。我也知道绿萝会活,我惊喜我的豆瓣草。三五天后,绿萝还没来得及发出新须,我的豆瓣草则快速回生。它的浸在水里的小根须不仅长长,又生发了些许,那些新生的根须白嫩团绒,舒展在水里的样子自由可爱,我都替它惬意了。
又过了几天,两片叶子的中间又有一小片新叶生出来了。洁净。嫩绿。鹅黄。我想找个兴奋的词来形容新生,一时竟没有。
是涅槃呢,是重生呢,还是耐修剪呢。不管怎样,它又可以被称作打不死了。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