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好好活着

　　红包
　　“你给嫂子发红包了吗？”这是初一早上叶子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没有。”我说：“我给哥哥发了六百块，是给乐乐琪琪的压岁钱。”叶子点了点头说：“嗯，嫂子给我发了一个红包，两百块，给天天的压岁钱。”我说：“挺好。给孩子的就是孩子的，收着吧。”礼尚往来这事儿，听起来挺好，但其实只要往来，自然就少不了计算，即便不是算计。再说了，现在哪儿有心情关心这些，比起那些确诊和病逝的数字来，这都是小事儿。多活一个月，赚的钱，够发几十年的红包了。哥哥年三十都没在家过，他在一个小县城管教育和卫生，这种时候，自然躲不得。好吧，他也没躲，上去了，初一晚上看他发了条朋友圈，在求助，问谁能帮忙去安装帐篷。他们单位好像是临时安排了人去高速路口执勤，帐篷有，但没人会装，也没人有冲击钻等工具。平时，他们好像也没演练过这些，很多事儿，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头一遭遇到。自从哥哥当了那点小官之后，我对公务员的看法，明显“客观”了许多。

　　过年
　　我们是在金山过的年，上海郊区，以前叫郊县。在那里，除夕夜还能听到几声鞭炮响，能看到家家户户贴春联，多少还有些年的味道。当然，除夕夜是没有饺子的。过去几年，叶子会给我准备饺子皮和馅儿，让我自己包着吃，或者，干脆给我买速冻的。今年我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不用给我准备了，我在家吃了饺子再过去。叶子和天天提前三四天就回金山了，我一个人留在闵行，还要上班。腊月二十九下午四点，老板特意安排大家下班了，比法定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我带着口罩去超市买了包饺子的材料，回家包了五十来个。还买了个茄子，用肉炒了，茄子和肉都切大块儿。饺子出锅，先盛了三碗，每碗三个，摆好，跪下磕头。“大大，娘，过年了，吃饺子了。”我这么说。磕了九个头，起身，吃饺子，吃菜，蘸的是酱油和醋，没吃大蒜。叶子很反感大蒜的味道，久而久之，我也很少吃了。去超市的时候，还给岳父买了两条香烟，给父母供养饺子的时候，想着要不要给父亲点上几根，但想了想，还是没拆。晚上，一个人临睡的时候，我跟父亲说：“还是活着好吧？死了，连根烟都轮不上，活着呢能有两条。”

　　拜年
　　我们是初三从金山回闵行的，叶子开车，我跟天天坐后排。岳母没回来，她还要在家待几天。之所以回，跟叶子闺蜜想那天到我们家聚聚有关。叶子跟我说的时候，被我给否决了，为此，她跟我微信上吵了一架，扯出来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证明我不关心她。自然也扯不出什么新东西来，最终她还是没让对方来，只是，对我自然是“怀恨在心”。上海当时已经有不少了，但是至少金山乡下那个村庄里，很多人并不当回事儿。初二，来了一家亲戚，我没认出来是谁，也没好意思问。当然，人家只是到我岳父家到了个照面，吃饭是在隔壁叶子奶奶家吃的。初三，则是叶子大姨一家来了。大家围着桌子坐着，聊得很开心，我半懂不懂地听着，尽量隐藏起内心的不满。也是，都一把岁数了，大过年的，我又能说什么呢？该说什么呢？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是，金山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例。年三十那天，我从上海坐车去吕巷，车上人都戴着口罩，但是换乘吕巷二路时，车上几乎没人戴口罩，大多乘客都是老人。

　　回家
　　初三下午开车回家，经过颛桥收费站的时候，看到很多警车开过，不过，并没有想象中的查体温什么的。据说，初四开始就有了，据说而已，没亲见。到了家，叶子开始收拾从岳母家带来的东西，我陪天天玩了会围棋，开始烧晚饭。煮了个鸡，用香肠炒了个青菜。那鸡身上毛没拔干净，我又拔了好一会儿。吃过饭，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仍然能够嗅到电梯里消毒水的味道。我们刚回来上电梯时，差点被那味道熏一跟头，但也就此安心许多。我每天都看几次《人民日报》和《上海发布》的公众号，持续跟进疫情变化，看着那数字越来越大，心情也变得很压抑。公司钉钉群里，是各种各样的段子，苦中作乐，老板也发了不少，不过，我想他肯定是最难过的那个。延期上班到二月十日，生意没得做，却还得给大家发工资。想起了那些不上班就没钱赚的人，又想起那些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上班的人，觉得自己过得，还行。

　　外出
　　今天初四，我全副武装去了趟门。照例抄近路，走到小区西北门，却发现上了锁，于是不得不绕到北大门。先去了边上的复美大药房，问：“我戴这种医用口罩还有吗？”正在玩手机的店员说：“没有。”我又问：“其他种类的口罩呢？”“都没了。”他低着头边玩边说。等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他说了句：“还有板蓝根。”我没买板蓝根，径直去了边上的超市，去买点肉和蔬菜。肉价从三十涨到三十六，菜价则是普遍翻了一倍多。超市里的人多数都戴着口罩，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没戴，可能是没买到。选好菜，排队称重的时候，身后的大爷咳嗽一声，我赶紧侧身，跟他多拉开十厘米的距离。他站得离我太近，都几乎碰到我了，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买好回家，进屋天天就扑了过来，想拉我陪他玩。我赶紧喝止了他，去阳台把外套脱下来挂到窗户外，然后洗手洗脸。陪他下了盘棋，讲了个故事，然后开始烧午饭。红烧肉，红烧鸡块，炒茄子，拌黄瓜，都不难，说起来，天天早餐也是我烧的。本来天天早餐都是叶子烧，她还在生我气，以“罢工”彰显她的重要性。其实无所谓，活着就好，发点脾气不算什么。今天看到北京去世了一个上海电气的高管，五十岁。“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叹了口气说：“有他没他，那家里的人完全是天上地下。”

　　活着
　　嫂子打电话来，要给我们快递她那边的海米。我说：“少点儿，这边不怎么吃。”我是说实话，但人家可能以为是客气，她回的是：“都是最好的，放得住。”我不再多说，随她去，礼尚往来，总归是这样，挺好。这个假期，我依然是有空就陪天天，从早到晚。初一那天午餐，因为先端上桌的是青菜和酱油碟子，小家伙不高兴了：“青菜不好吃，我要吃肉啊，拿了酱油，不就是吃肉的吗？”嗯，小家伙吃肉喜欢蘸酱油，这吃饭随叶子。肉当然是有的，只是，吃肉的乐趣，远不如听小家伙的那些萌萌的言语。就像我催着他学习的时候，他会跟我犟嘴：“不是说假期愉快吗？要不学才愉快！”我不得不给他讲道理：“一天24小时，你睡十个小时，还剩多少？”他说：“14。”“那你一天加起来才学习一个小时，还剩多少?”我继续问。“13。”他想了想说：“还有吃饭呢？”“就算吃饭花两个小时，你也还玩11个小时啊。”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他无奈地开始做题，那是一年级下学期的一张数学试卷，大部分他都会做，只是，有些题实在太难了，其中有一道，他不会，我也不会。听到我不会这个好消息，叶子笑眯眯地过来说：“一年级你都辅导不了！”然后，她也不会。
　　
　　河蚌赌徒
　　2020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