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司令

我小时候养过十多只鸭子，是母亲从鸭贩子那里买了手掌大的小黄鸭子开始养起的。我天天从房前屋后的土里刨蛐蟮给它们吃，拿一双废弃不用的筷子，还有一个毛竹罐子装蛐蟮。我记得我更小一点的时候，父亲问我，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我说想做官。父亲问，想做什么官?我只说要做蛐蟮罐（官），引得父亲一阵大笑。

等我把满满一罐子蛐蟮带回院子里，那些小鸭子会一哄而上，冲到我的面前来。这时候的我像个大慈善家，给它们派发礼品一般，用筷子夹蛐蟮给它们争抢。可怜这些蛐蟮，若被两只鸭子同时抢到，往往会越拉越长，最后中间断了为止。我有时嫌麻烦，就直接把毛竹罐子倒扣到地上，这许多的蛐蟮就在地上扭动起来。引来鸭子们的互相争夺。有一种蛐蟮，个子特别小，红红的身体，会在地上跳舞，我们叫它们为“癫蚯毛”。小鸭子特别喜欢吃它们。

等它们吃饱了，我就常常拿一根竹竿把它们赶到小溪里去，它们喜欢游水。可我不会游水，我妈说，我睡觉时常常喜欢趴着睡，不可学游水，趴着睡的人学游水要溺死的。我常常羡慕它们会钻暗水，而且它们可以钻得很深。天气冷的时候，它们也常常在水里游，而且羽毛不会湿，也不怕冷。我常常想，我要是有一件跟鸭子一样的衣服，就也不怕冷了，大冬天里也可以无所顾忌地玩耍了。

鸭子半大的时候，那身上的黄毛渐渐变白，变黑。我就到田野里抓田鸡给它们吃。我用南瓜花当诱饵，用一根白线吊南瓜花，另一头是一根小小的竹竿。我提着竹竿，看到田鸡，就拿南瓜花在它面前晃动几下，它的嘴里就会吐出舌头来。田鸡仿佛只能看到晃动的东西，等它的舌头卷住南瓜花，我就猛地提起竹竿来。田鸡在半空中受到惊吓，往往会被攥出尿来。据我母亲说，这田鸡尿千万不可撒到眼睛里，不然眼睛要瞎。我于是每次提起竹竿时，一边别过脸去，一边准确捏住它，然后直接往地上狠狠一摔。可怜那田鸡只直直地伸了两三下大腿，便动弹不得了。

每次去钓田鸡，我收获都很大，这些鸭子食量惊人。它们还吃不了一整只田鸡，我就用剪刀把田鸡剪碎了再扔给它们。它们胃口很大，才一会的时光，就把我一个下午的战利品全部消灭光了。当然，它们长得也快，这样养上一个月，这些半大的鸭子就长成大鸭子了，身上的黑毛越来越多，还隐隐泛着一层绿绿的油彩似的，只是那胸脯上的肉还没有厚起来。

它们吃饱了就在溪水里洗澡，然后在阳光下梳理羽毛。有几只全白的鸭子，在阳光下梳理羽毛的时候，会扎得我眼睛疼。那羽毛真的是洁白洁白，仿佛闪着圣洁的光。我并不关心这些，我更希望它们早一点胸脯可以厚起来。因母亲总说，鸭子要胸脯厚了才可以杀给我吃。我又想着吃鸭肉，又不想母亲去杀掉它们。我觉得母亲用刀去杀它们，它们一定会疼得嘎嘎叫。可我却从没觉得自己用剪刀剪田鸡时，它们也一样是疼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每天傍晚，我会用一根竹竿赶着它们回家，它们会听话地排成一队。它们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嘎嘎地叫着。我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看着它们，觉得它们好悠闲自在噢。

那个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鸭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