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2

     许先生是大地主家的儿子，读过私塾，上过学堂。许妈对她的婆婆颇有微词。至于许先生比她大二十几岁，有没有前妻，许妈从来没有提过。她在许家生了两个儿子，许先生坐牢后，许妈被下放到农村。

    村里分给他们娘儿三一亩三分田，还有一块小菜园。许妈的儿子在村里代课，教小学生。她家耕田请人耕，插秧请人插。饭有的吃小菜有的吃。家里还养了一大群鸡。许妈的鸡笼搭在堂屋的左上拐，一平方米大小的样子。四周土砖砌的，鸡笼顶上搭的木头棍子，或者竹子，稀稀朗朗的，大概是怕鸡热到了，不透风。但是每每我擦黑的时候到她家去玩，看见许妈家的鸡不进鸡笼过夜，而是飞到鸡笼顶上蹲在木头棍子上着睡觉。正好鸡屎落在鸡笼里。许妈笑笑道：“随他妈的逼！鸡也爱干净撒！”许妈老家是阜阳人，说的是夸子话。我们说吃饭，她说话翘舌音“尺饭”拖音很长。村里人暗地里给许妈起个外号“北方夸子。”

      许妈家的猫也是可爱。下雨天猫蹲在稻田边，盯着放水的缺口，有逆流而上的鱼，猫跳起来一把摁住，叼回来给许妈。她家的猫不私自独吞。许妈蒸熟了拌上饭，猫才吃。真是有力反驳了那句话：“哪有猫儿不吃腥的？”
许妈家的猫儿就不吃腥。有时候猫逮到大些的鱼，许妈他们烧了做菜，猫分点鱼头鱼汤。

    起先大家都不相信，后来我亲眼看见许妈家的猫儿叼了鱼回来，才当真，信服。

    许先生来的时候，许妈带她的两个儿子在我们村已经住了好多年了。

    她跟我家前门抵后门。一个池塘里淘米洗菜，到远一点的干净的池塘挑水吃。烧的是泥巴土灶。烧的柴禾是稻草茅柴和屋前屋后的树丫枝。

    我们江南人一天三顿都是米饭。许妈早上习惯喝粥。她还吃刚刚剥出来的大蒜瓣。我问许妈“不辣吗？”她说习惯了。

     许先生来的第一个夏天到了。六月六，晒龙袍。这位国民党大佬晒了他带来的两箱子“宝贝”。泛黄的书。黄到好像烧给死人的纸钱，那样脆那样薄。许先生一本本翻出来晒，他坐在大门口看着，不让我们小孩子摸。有蓝皮的，也有没有封面的。都是线装书，而且还是繁体字。我也不认识，只见得字好像是毛笔写的，竖着读从右往左读。我弄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圆圈，“。”好像句号，在字的旁边。隔三差五就有个小圆圈“0”

     线装书，现在大都是文物了吧！

     2018.7.12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