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上了蒲公英的秋韵
2022-01-1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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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花一朵,在明媚秋阳中,颇有些醒目!
这是我数年来爱怜的蒲公英开出的又一朵,因为就在这朵花的近旁,挺立着一根柔嫩的花梗,浅褐色的,最上头的花萼处光秃秃的,连洁白、柔柔的小伞们都飞播完了。数天前,我见过这根花梗(那时小伞都已撒尽)委屈地伏在地面上,很可能是被无意的脚踩了一下的结果。那种已完成使命的花梗,在我宿命般的颓想,大约也就如此了!我从未想俯下身,小心地扶起它,扶正它,再拿一块小坷垃或一团我揉搓的去冬的枯叶从它受伤的一侧支起来,尽量减轻因重量为伤口带来更多的疼痛。不过去年这么颇有些天真无邪地实践过这种“救死扶伤”。这次,我没有。
前天,在上午细腻的阳光下,我路过这棵蒲公英,我的身心竟不禁为之一振,新的形象如一小束光一般,耀亮我有点荒漠的了无情趣的眼眸!
如同放倒的帆船桅杆,这根已光秃秃的花梗,意想不到地,似乎被一种神奇的力量 ,它已缓缓地起来了,也许用了一夜时间,也许用了两天时间。如今进入我眼帘的状态是,它基本又昂首挺胸,如一根降了旗帜的空旗杆,等待旗帜再次升起;又如进入年迈的人,对这个美好秋季依然缠绵不舍。与近身的这金灿灿的一朵,并肩而立,不,甚至更高迈些,更象守卫,确切地说,是护花使者了。
我极想走过去,俯下身,轻微地碰触一下这根浅褐色的花梗,感受它的柔嫩,它的坚韧,它的留恋和热爱。我极想走过去,俯下身,用手指肚轻抚几下金灿灿的花朵,那一定是更为软软的,嫩嫩的,无数的金色小舌头舔我,轻绒、轻痒的奇妙的享受了!
我没敢。
今年,从春暖花开之时,自它萌发出绿条状的小细叶开始,我就一直静酿一般等待,后来,等得终于不耐烦了——已过了春天,过了夏天,它依旧厌厌地辅展着数片有点发黑发暗的绿叶,我失望地想到一个成语“苟延残喘”,甚至推断它今年就会“寿终正寝”,因为没有人故意再去戕害它。在平日交往中,我已尽最大可能地告诉了与我与这棵蒲公英有关的人:“这是我所关注的蒲公英,千万不要拔掉它呀!”有一丝哀求的话,真有了积极的效果:它几乎没有象往年那样被毁灭。可是,却竟是这么厌厌地,存活阗,似乎看透了人间,似乎看穿了明天,似乎看淡了团花锦绣,从此不再想着枝繁叶茂,更别提有一点开花的念头了!
我疑惑之余,便是感慨:连这棵蒲公英都老迈了,看花的我又怎么不老呢!虽然它憋闷在楼外半阴的墙角,我憋在楼内的一个朴素的房间。这不仅不能构成生存境状的反证,而且体现出冥冥之中的相似性。
静默中,似有某种神秘的能量波渗透进来:也许从地层传来的,然后向上走;也许从楼外空气中,拐了几个楼角,从我敞天的窗口爬进来;也许索性直接从空气中,面向我,已穿过无数的水泥、钢筋墙壁,虽不免损失了自已少许,却笔直地逼达了我。我只是如此发散性猜想。反正,最后找到了我,穿进了肉身,深入我寂寞的心神。我几乎肯定,这种能量波就来自楼外的这棵蒲公英,它并非对我发出邀请,而是在我肉眼所不及的时候,穿透时空,来与我会面。然而,又能沟通什么呢?也许,这个世界也早厌倦了这种明朗,更喜欢一种无害无益的模棱两可,远离真实,善于守防的美学效果——我还说些什么呢!
也许,一说出,一写出,这棵蒲公英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了,还奢望什么“颐养天年”!
我的确——从内心深处——开始潜滋暗长出:厌倦!对楼外墙根一角半阴处的这棵蒲公英,但又何尝不是对楼内这一房间的自已呢!
当我将自已投身到楼外的阳光里时,望见这朵金灿灿的花时(当然还包括花朵近身的那棵光秃秃的花梗),欣喜之余,我不免感叹岁月的苍桑,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将这棵已老迈的蒲公英移走!移走!移走!绝不是它生长,它开放金朵,妨碍了我,而是它所处的地方(我不能说成“环境”)的确恶劣了些,的确因为它的存在妨碍了另外生命的恶念随时的释放,也的确企图用你弱小的努力美化了另外一些生命本就铜墙铁壁的脏——这是它们所反感,所抵触,所不允许的。
我该将这棵蒲公英——掀开它脚边厚重的陈旧的砖块,小心翼翼地携带上一小方见了天日的泥土——移到何地呢?
花圃中?不,那同不移有何区别,甚至会频频遭受灾难,甚至灭顶之灾!
我家的小花盆中?是安全得不得了,但未必是它的宿愿之归属。
随随便便的沃土上?不,且不说勤劳的人们——或许不久,气势汹汹的造楼运动便会灭它九族!
只有更高险、人际罕至的地方了,比如高峰之巅,对,也只有那里,才适合它,适合自由地表现它自己,虽然环境严酷,它却享受到了安全和自生自灭的天道之乐!
不,我希望它能长久地活下去,象一位人间禅行者,象——一直到成为能幻成人形的仙。不是有牡丹仙么,水仙花仙么,莲花仙么?也许需要数百年,也许一千年,她还能记得已脱离肉体很久的我——小小的魂魄,在虚空中,漂浮,如同失去了家国之根的游子。若那时,你用纤手捏一朵灿花承接了我的孤苦——我在今生的这个秋天跟上了蒲公英的秋韵。
2015年9月20日11点56分草成,2017年8月17日14点10分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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