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书店
2020-09-24抒情散文木门长子
出门向东500米,就到了薛家书店。店面不大,大约有二、三十平方米的样子。开店的薛满义,我们都叫他薛爷,是机械制造厂的退休职工。听老人说,薛爷打小就爱看书,困难时期也四处托人找书看。我不能猜想他当时看的什么书,又是怎样饿着肚皮疯狂地去找书,但
出门向东500米,就到了薛家书店。店面不大,大约有二、三十平方米的样子。开店的薛满义,我们都叫他薛爷,是机械制造厂的退休职工。听老人说,薛爷打小就爱看书,困难时期也四处托人找书看。我不能猜想他当时看的什么书,又是怎样饿着肚皮疯狂地去找书,但是他开的薛家书店却是我儿时常去的地方。薛爷开店不像其他人,乱七八糟的什么书都卖,他经营的主要是一些文学书籍、医学书籍、科普读物,也有一部分学生的参考资料。
因为年龄小,当时我关心的只是一些好看好玩吸引人的小故事。科普读物偶尔翻一下,医学书籍是根本不动的。去他那里看书,感兴趣的书可以卖下,没钱的情况下可以天天去看同一本书,直到故事结束或者不想再看到故事的结局。薛爷从来不拒客,尤其我们这帮小孩子。他只是说,别把书弄脏,不然找你家大人赔,然后就会蹲在门口和他的大黑猫一起玩耍。
那只猫很黑,一双棕色的眼睛滴溜儿地的长在脸上。猫的胡子很长,手指碰上去有一种针扎的感觉。薛爷爱他的猫像爱他的书店一样,如果说书是他的左手,那猫无疑就是他的右手。
书店的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深坑,也是原机械制造厂的旧址,原本是打算拆完盖家属楼的,只是因为老厂长的意外死亡就搁置了五、六年。我的记忆里那里一直是一片荒地,长满了狗尾巴草,丢满了各种颜色的垃圾袋。
薛爷每天的工作就是早八点钟打开店门,打扫灰尘,给猫喂食;晚七点关上店门,再打扫一遍灰尘,再给猫喂一次食。他的书店总是干净到可以让我们随意坐在地上,边看书边听他和猫说话。那段时间,我沉浸在蒲松龄的狐女和鬼女的白话故事里,几乎每天都会在午饭后去书店坐上一阵,看上几页。然后,在晚上睡觉之前,看着漫过玻璃窗的光,想像那些美貌女子的样子。
薛爷很会讲故事,他的故事五花八门,从《三国演义》到《三言二拍》,几乎无所不能,每一个人物在他的嘴里都能璀璨起来,每一个片断在他讲来都精彩之极。我央求他讲狐女,讲花仙,讲穷书生遇上了美少女。他也答应,也讲,但是不如讲打仗的故事那么用心,很有些应付的意思。
奶奶说,哪有大老爷们天天讲美女故事的,听着都寒碜。于是,我就自己去翻书看,不断地流连在他的书架前,寻找我的美女,我的故事,我的那点悸动的感觉。
薛家书店分左右两阁,东阁的书是用来卖的,西阁的书是用来租的。卖的书新一些,租的书相对来说陈旧一些,许多让孩子们看旧的书,因为不好出手,薛爷就会将他们摆在西阁的书架上。这样一来,他的书能卖出去的真得不多。
“不过就是心里的营生,”当有人问起他能赚多少钱的时候,薛爷就会摸摸不长的胡子回答。
我不知道这心里的营生是什么,因为小,也因为懵懂。只是觉得薛爷很好,可以让我看到喜欢看的书,可以让我们一帮喜静的孩子有一个好的去处。
薛爷有一样拿手活,那就是修理自行车。巷子里几十户人家的自行车凡是坏了的,几乎不向别的地方推。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手艺好,更因为他的价钱公道。
按照我奶奶的说法就是,你薛爷不容易,他那个书店,全靠修车子的钱支撑呢!然后,我小小的心里,就会产生一种感动,原来薛爷是那样爱书,也希望别人像他一样爱书。
我小心翼翼地看书,看他将一本本新书码上黑漆的书架,看他和猫说话。
薛爷也看书,有时哭有时笑,好像书中人物在那一刻幻化成了他自己,也好像他就是书中的人物。他最喜欢关云长,也最崇拜关云长,因为他总是给我们讲刮骨疗毒,夸关云长是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儿。
儿时不明白薛爷哭笑的原因,直到我稍大些后,读完了《三国演义》,明白了关云长,感受到这个人物的强悍与悲凉,才明白薛爷的那种状态叫投入。于是了悟,一部好的作品感动的是读者,一个好的人物感动的是与他心心相通的人。
随父离家后,我再没机会回到薛家书店,也再没有见过薛爷。直到去年,休年假的我又回到故乡,才想起童年那个美好的去处。趁一个午后,我转到了那个地方,却再也没了薛家书店,没了薛爷。原机械制造厂的垃圾山变成了二十七层的高楼,大大小小的铺面盘踞在它的周围,到处是落地窗、玻璃门、站得笔直的服务生。
小舅说,你走后薛家书店又开了两年,终因经营不善倒闭了。当时,薛满义就站在这里抱着他的黑猫可劲地哭,末了还被他老婆骂了几句。现在,这条街有三家书店,都很大,也挺能赚钱的。
我慢慢地溜达过去,各个书店都是大大的门脸、整齐的格局,条凳、收银台样样齐全,但给我的感觉却像少了什么。
店铺里摆满了各种各样花哨的书籍,站在那些书前,我突然很想薛爷,想他的书店。
像薛爷这样,用一生的时间去做一件喜欢的事,不在乎它的得与失,成与败,只是因为心里喜欢,因为心里放不下,便不管不顾地去做。世事的纷扰,环境的变化,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藏在心里的那份执著和坚持。现在,怀有他这样执著和坚持的人还有多少呢?
念叨着薛爷的名字,想像着薛爷讲故事时的表情,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只黑色的猫,看到了薛家书店。晚风吹起我的头发,也吹起了荡在我心底的一抹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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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5-7 12: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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