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年(修改稿)
2022-01-1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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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 年
小时候盼年,不光是盼吃食,就是对中年以后不愿提及的年龄,也十足地盼望。每增长一岁,仿佛就多了某种资本,心里暗暗窃喜。在小孩儿的意识里,人长大了,有许多特权。比如做错了事,可以不受责罚;与人交往,可以握手致意;家里来客人,他们可以陪饭。如此等等,便觉得“大人”这个头衔很占便宜,恨不得立刻得之冠之。
小时候盼年,还有一种朦胧难以诉说的神秘感淡淡萦绕,那是对大年夜“百神下界”的传说的浅浅回应。这个说法我想一定是从《封神榜》上得来的,而《封神榜》又是从商末周初流传下来的,也够久远。所以守岁是很严肃、马虎不得的事情,禁忌很多。母亲不许我们吵闹,不许大声说话,是“恐惊天上人”吧。大人也绝不走出家门,免得遇见污秽的东西,影响明年的运气。蜗居室内,行为也有许多限制。比如不能倚墙,不能动剪子,不能扎针,(当然剪子针线的早就藏起来了。)年夜饺子不能吃蒜,连说也不行。真有点莫名其妙。正月里,听得最多的除了拜年话,便是母亲说的:“今天不能扎针” “今天不能扎针” “今天不能扎针”。我觉得正月里的这些禁忌是上天对女人的眷顾。她们家里外头、炕上地下地忙了一年,终于可以一无挂虑地休息一下了。
小时候盼年,新衣服也是必盼的。那时布料简单,女孩子上衣是各种色彩鲜艳的棉质花布做的;裤子是迪卡的,颜色多是灰或蓝,偶有沙兰或豆绿,就很紧俏,一般还买不到。可是有一年我对这种惯性的年衣不满足了,我看中了合作社(商店)里一套雪花尼的童装。这个愿望在我心里憋了很久,终于在母亲拿起剪子准备为我裁衣的时候提了出来。母亲以为我在玩笑,并不理会。可我抓住母亲握着剪子的手,不让她剪并且哭了,母亲才知道我是认真的。她放下剪刀,沉默了。显然我的横生枝节让她猝不及防。在母亲的沉默中,我的决心开始动摇。我松开了抓住母亲的手,神情黯淡的扭过头,向门外走去。忽听母亲惊呼:“哎哟,糟糕!这剪子怎么不听使唤了,铰过了!”我转过身,见母亲手里拿着一块剪下来的布条,说着:“布料废了!做不成衣服了!”我怔怔地等着下文。“再去买布来不及了,就给你买那套成衣吧。”我欣喜若狂,一下子跳了起来,感觉冥冥中好像真有哪位神仙在帮我。
多年以后我问母亲,为什么不直接答应我的请求,母亲说:“不行啊,一来怕惯坏你,使你胃口越来越大;二来怕其他孩子争,那样年还能过消停吗?”
小时候盼年,压岁钱却是从不曾想的。虽有几年母亲发宏愿要给三姐我俩压岁钱,但最终也未能实现。本没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可有一年,母亲居然给我和三姐每人五块钱的压岁钱。平时连一分零花钱也没有的我们,一夜暴富,人一下就飘起来了。 再和小朋友玩的时候,就不够庄重,有些趾高气扬的看不起别的小孩。不再羡慕小枝的光溜溜的小辫;也不把春果的漂亮小鞋放在眼里。平时对我们不够友好的大点孩子,对我们也客气起来。我有钱了,可真得意!可新鲜劲一过,麻烦来了。这么多钱可怎么花呢?买什么都舍不得,又好像什么也不缺,保管它还很费心思。放衣兜里,怕丢了;放抽屉里,怕忘了;也不能整天攥在手心里。这可如何是好?一笔意外小财让我欢喜过后,成了让人坐卧不宁又不甘舍弃的累赘,后来,稀里糊涂的它又回到了妈妈的手中。
失去它后我马上就后悔了。为什么不用它去买我羡慕已久的,大象鼻子上还顶着球的玩具?为什么不买小猫形状的瓶,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小药丸一样的糖?——可馋人了!可是都没有。一切都晚了,它回到妈妈的手中,它已不是我的了。令我奇怪的是,怎么连一向有魄力的三姐也这么糊涂的把钱交了上去?这下一点想头也没有了。后来我长大成家过日子,手里有钱便花掉,花光就挨着。收支不能平衡。财政总打赤字。生活精打细算的母亲怎么会生出我这么个不懂经济的女儿来?看来造化弄人从来都是不可预料的。
年在母亲的操劳主持下,总让人欢喜盼望。年复一年,曾经盼年的小女孩也开始为年操劳,一切年俗也在时光流转中继续。一挂鞭炮噼啪响起,礼花在空中散成万点金星,电光石火的明灭中,一幅“天增岁月人增寿”的春联时隐时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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