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碎片
2022-01-11经典散文
[db:简介]
一只苍蝇站在电脑屏幕上,凸起的身色似乎深于字体颜色。从电脑椅到苍蝇拍仅有几步距离,在取放并完成击打的过程中,我仍能感觉到右脚跟被鞋垫硌的隐疼。
鞋垫是在下班途中路边买的。表面绣有粉色花朵和字,四个字分绣在两只鞋垫上,合起来是“出入平安”。在询问价格和回答尺码的过程中,闪过一丝杀价的念头。最后花4块钱买了两副。
卖鞋垫的是个中老年妇女。面前地上摆有手套、棉袜、线帽等等,都是些不太值钱的小物件儿。她没戴头巾帽子,身子略微前倾,容貌、姿态和说话的声音没有让人记住的明显特征。傍晚的冷风阵阵吹过,法桐树的叶子在她的身边飘落,一切都是鲁西北地区冬天惯常的样子。
办公室刚接了新暖气,供暖以来室温明显升高。白色散热器发出日光灯般亮光,紧贴在略显陈旧的白墙上。窗根下通过的粗管子被工人用板子包起来,与周围墙裙颜色浑然一体。装修工人上午就到了,一直在忙。走廊里气泵发出嗡嗡声;射钉枪发出啪啪声;偶尔敲敲打打;有工人说话声;还有些说不出名堂的声音。装修工人都是男的,有年轻点的,也有稍年长的,身上的衣服有蓝色工装,有仿军装,也有普通旧茄克衫,脸色没有多少光亮,给人灰尘覆盖感。他们的样子动作与那些工具板材一起,显得很搭。嫌施工碍事,他们把桌子椅子外撤,把暖瓶放在不碍事的地方。桌上有书,有文件、笔筒、台历、电话号码本,有插卡的电话机,有写在旧报纸上的颜体字,旁边的电脑屏幕上闪着亮光。瘦高个工人淡淡说,嗬,还练字。
走廊里散布着工具板材声音和灰尘。门厅里也安了暖气。四盆绿色植物被搬开一边。这个冬天开始,它们也可以享受到暖气了。
室外不太冷,温度还在零上。自行车棚下有另一伙工人在施工,他们是将暖气管从大街上的主管道接向住宅区。工程接近尾声,之前的机械都运走了,只留下两三个工人和一堆沙子。一道近一米宽的新铺油面从车棚下延伸到大街上。之前这里本打算被开膛,切割机已经切开两道长缝,后来被城管阻拦,改为顶管。一通折腾之后,形成了现在的疤痕。
保安老尹楼内楼外来回晃悠,偶尔和工人们扯两句,遇到废弃的纸盒子、包装袋什么的及时捡起来,问这个不要了吧?得到允诺后放到保安室门旁树底下,攒多了卖钱。那是棵槐树。记不清它和老尹谁先谁后了。现在它的树冠长得很大,北面被墙抵住,无处生发,全然伸向别个方向。树上叶子好多呈绿,黄叶落在地上,落在树下几辆好久未动的汽车顶棚上。其中一辆车的右前胎被卸下,其余三只车胎全瘪了,硬压在地上,给人硌的感觉。老尹在车顶放了只盖帘,里面搁了些切块萝卜,还有几块整姜。他说正赶上超市里搞活动,花三块钱一斤买的,原来六七块钱一斤。肥大的冬装让老尹显得愈加矮胖。夏秋时候,偶尔碰到他穿白袜子白衬衫,提旧公文包朝门外走,样子喜滋滋的。问他去干嘛,说是去办点事儿,神色里透出年轻人的光亮。不远处几个司机正围一起说笑,据说年过六旬的老尹正在谈对象,说谈了好几个了。嘻笑声中,他的身影消失在大街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顺着那道疤痕穿过青年路,需要站在路中间让过一辆辆汽车。汽车越来越多,大家都很忙,喇叭声里透出急切。路窄,没有人行道,自行车电动车在机动车的边上小心移动,步行者只能到路牙石上面走,上面断断续续贴着小块地砖。三毛理发店不忙。冷饮店门口牌子上写着批发手工水饺。透过周黑鸭玻璃橱窗能看到盘中一只只黑乎乎的鸭子、鸭颈等等。旁边一伙南方人开的点心店开张了,门前摆有花篮,地上铺有一小截红地毯,烤好的各类蛋糕点心在柜台上摆得满满当当,店员戴着白色镶红边的小帽笑脸相迎。不到一年时间,这里开了三回张了。我也买过。
拐过点心店和苹果手机体验店,走上东西街人行道。路牙石边上铺着亮瓷砖。往年冬天下雪后路滑有人摔倒。有政协委员提交提案,建议换掉这些瓷砖,或者采取防滑措施。没管用。听天由命。
在路北妇幼保健院门口看到莲莲和一个男孩子。我没叫她。我想到了传闻中的打胎云去。
莲莲是院中堂哥的女儿,年龄二十左右,初中没读完。之前在北京一家冷饮店打工,过年回家说一口北京普通话,用一款大屏智能手机,穿一双轮滑鞋在村里大街上窜来窜去,惹得一群孩子跟随瞧新鲜。她成了新闻人物。然后听说被留在家里,没再出去。眼前的她没有了曾经的光鲜。
往西走,远远看见莲莲一脸浮肿的奶奶和一个庄乡。我叫那个庄乡嫂子。她们也看见了我,脸上笑开花。一经询问,原来是为了莲莲的亲事进城,刚介绍才两三个月,来城里赶会。刚刚看到的男孩子是那个庄乡嫂子的娘家侄,家在离我们村三里地的王木匠,——也是我奶奶的娘家村。我如释重负。一通闲话,然后,我往西,她们往东,各走各路。一些碎片拉拉杂杂地在脑中出现,然后坠落,没有一点声响。
鬲津河来了新水,浑浑的,由南向北,急匆匆的,泛起一路水花。桥上的石狮子依然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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