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韭

　　喜韭 　　文*夜莺 　　一

　　我不爱吃韭菜，也不知道韭菜会开花。 　　开花的韭菜掐几朵丢入进咸菜缸子，据说很好吃的，我想一试。但先生有令，不准我往缸子里乱丢东西，打不赢他，只好乖乖听话，先放下。 　　L说，韭菜可以治胃病，乍听一喜。听小姑胃病严重，正焦虑烦闷，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这下好了，终于寻得一个偏方。 　　具体怎么个治法，L也语焉不详。哎！转念一想，大凡可吃的食物，都有治病的功能，比如饿痨病。所以先按下这个不表。 　　韭菜花还得多说两句，子期姑娘说夜莺盗用了她们内蒙的专利“韭菜花”。我是一脸呆懵:内蒙的格桑花不假，蒙古包不假，大草原不假，洁白的羊群不假，怎会有韭菜花，还专利了? 　　八九月份，漫天遍野的韭菜花，开得热热闹闹，远远望去，银浪白雪波光粼粼。想起子期的一脸得意。真是羡煞我也。 　　走，去内蒙，去子期家吃地道的莜面，成了我心底一个甜蜜的愿望。 　　二 　　忽然想起被人骗了，骗子居然是“老梁”，这个老梁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梁启超啊。 　　他为韭菜献诗。百度来的，不知真假。诗是这样的：韭菜花开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先不说诗意，且看“花黄叶肥”的描写，就摇头了。韭菜花明明是白的，怎么就变黄了呢，难不成是瞎猜冥想的？ 　　韭黄韭黄，也许他是受这个的影响，也不一定。韭黄与韭菜是孪生姐妹，还是同宗共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韭黄炒鸡蛋，韭黄炒瘦肉，我做过两回，色鲜味香，好吃，没异味，是真的。 　　李渔说，他一辈子不吃蒜，不吃葱，葱做调料另当别论。韭菜呢，嫩的尚可，老的必禁。还说“芽之初发，非特不臭，且具清香，是其孩提之心之未变也”。 　　以童心喻菜，元气淋淋，香纯色美味净，令人展颜。根据这点，我觉得李渔嘴里的韭芽，可能就是我们今天的韭黄吧。 　　韭菜味道浓，辛辣味重。我不爱吃韭菜，也是这个原因。自看到韭菜花后，也尝试喝了一点韭菜蛋花汤。小子爱炮，姑娘爱花，从吃来说，这也可算做一个伪证。 　　三 　　真正让我念叨的，不是韭菜，也不是这个韭菜花，而是韭菜的这个“韭”。四川人尖又尖，认字认半边，不少人把它念作“非”。也是，地平线上的两根棒棒，非人非苗的，是很特别。念错也没关系。谁知道它真“久”呢？ 　　“献羔祭韭”《诗经》有载。劝民农桑，西汉渤海太守，我家门龚遂应该永霸头条。因为他下令:每家每户必须养两头猪，五只鸡之外，还得每人种一棵榆树，一百本薤，五十本葱，一畦韭。 　　没想到，这一惠民措施，使他咸鱼翻身，加官进京。也正因品质如韭，清廉正直忠贞，载入青史流芳百世。五代的周世宗，效法先贤，“课民种木及韭”。 　　韭的价值，到了宋代尤为突出，赈灾自救，也有政策——“男女十岁以上,人种韭一畦,阔一步,长十步。无井者,邻伍为凿之。” 　　看看，史上这些真刀真枪的“国培”内容，曰韭“国蔬”，一点也不打假。 　　“一种而久生”《说文解字》如是说。剪而复生，久而不乏。韭韭（九九）归一，也暗合了人们祈求美好长久的朴素愿望。 　　四 　　离乱之中，最富诗意与悲欣的一顿家常饭，当推杜甫与故人丘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了。 　　历经千山万水，归来仍是少年。春雨涤过的韭菜，愈加鲜嫩可口，就着一口口喷香的米饭咽下，芬芳四溢，齿颊留香。举杯把盏，劳劳尘梦，夫复何求? 　　宋人林洪对韭情有独钟，吃煮都很文艺，他的《柳叶韭》一章，即可明鉴。 　　文中，林洪信誓旦旦:“杜诗‘夜雨剪春韭’的理解，世多误为剪之于畦，不知剪字极有理。于炸时必先齐其本，如‘烹薤圆齐玉箸头’之意。乃以左手持其末，以其本竖汤内，少剪其末，弃其触也。只炸其本，带性（不好理解这两字?）投冷水中，取出之甚脆，然必用竹刀截之。”读完，眼前一亮，继而惊骇，对《唐诗鉴赏》词典的偏爱，立马降温。 　　按他意思，我们好像理解错了，空喜一场?此剪非彼剪，老杜原是端的一个“炸”韭剪影? 　　懒得深究，不想做考古，冒充学究，还是做个老老实实的煮妇，照猫画虎描下来——“韭菜嫩者，用姜丝、酱油、滴醋拌食”。秀秀厨艺，将来好在亲家面前博个好名声，顺带忽悠一下自己这张叼嘴。 　　林公尚简，口味清淡，暗地里我引为知己。 　　如今，韭菜拌豆干，是酒桌上的一盘安客凉菜。红黄青绿，麻辣酥鲜，晶莹欲滴。可食者大多懒洋洋的，举箸不下，莫非不知它能益肝、散滞、导瘀抑或应了那句“食无定味，适口者珍”的断言? 　　总嫌小贩滑头，挑担露水来卖钱，原是自己不懂“日中不剪韭，触露不掐葵”的智慧啊！ 　　写完这个，忽然喜欢上了这臭臭的韭菜，爽性就以“喜韭”冠名，按上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