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2022-01-12抒情散文青衫子
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哪里去,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杯盖上。是一只瓢虫,普通的七星瓢虫,圆滚滚的身子,杏黄颜色,壳上带有黑色斑点。是一只白色杯盖,盖在普通白色杯子上,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干净,明快。见过瓢虫,也见过杯子,却没见……
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它到哪里去,当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杯盖上。 是一只瓢虫,普通的七星瓢虫,圆滚滚的身子,杏黄颜色,壳上带有黑色斑点。 是一只白色杯盖,盖在普通白色杯子上,在灯光照射下显得干净,明快。 见过瓢虫,也见过杯子,却没见过它们的遇见。 这个季节,该有瓢虫出没吗?幼时于田间的经验,后来学的昆虫知识,组合起来都无法回答这个疑问。恍然记得,有瓢虫出现的时候天已经变暖了,天热的时候更多,树上,草上,麦杆上,都见过它们的身影。它们不伤人,也不讨人嫌。你看它呆呆笨笨的样子,它可是藏巧于拙,像电影里的机器人一样乍然间张开硬壳,伸出翅膀,疾疾然飞去。那一瞬间,原本安静的空气被搅动起来,又有谁会怀疑它是蝴蝶效应的另一个瓢氏版本呢。 现在,它没有飞,只是安静地爬。在我坐下之前,它先于我来到这里,爬上桌子,继而来到杯盖上。我不知道它的行进路线,是借助于旁边的座牌过来的,还是直接从杯子底部一点一点爬上来的。路线不重要,结果是,它来到了杯盖上。 说路线与结果属于人类惯性思维,与一只昆虫无关。任何一只昆虫的行进与停止自有其标的和导航,非人类能够完全窥清。在现今自己所了解的昆虫知识中,一只昆虫的行为目的或是本能大体有几种,繁殖、觅食、安全等等。或许,这种知识同属于人类的惯性思维,与事实大相径庭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它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里没有它的同类,求偶与繁殖都无可能;这里也没有它需要的食物,觅食似乎也没有道理;这里任何一个人一个轻易举动都可能会误伤了它,于安全更是匪夷所思。 我的注视和意识没有对它造成影响,它自顾在杯盖上爬,一副小心翼翼慢吞吞的样子。 杯盖紧挨着座牌顶端,中间有一点缝隙。那个缝隙没有对它造成阻碍,试探过后,它顺利地从杯盖爬到座牌上,沿着座牌边缘平面往下爬,爬成一条自上而下的直线,没有一点偏离。 我奇怪于它的这种精准。我把它在杯沿和在座牌上爬行的样子拍下来,想发到微信群里,让大家瞧瞧新鲜。另一方面,也让大家瞧瞧,一个周末开会的人有多无聊。 毫无悬念,它顺利地从座牌爬到桌面,继续往前爬。正爬着,邻座来了,残联主席,女的,瘦高个儿,戴着眼镜,笑吟吟地和我打了声招呼,把本子放在桌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帮我往茶杯里续了水,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从我的工作到她的工作,从机构改革科局合并人事演变到对彼此的影响。在我们聊着的时候,那只瓢虫已经越过我这边到了她那边,被她发现。她顺手捡起来扔到地下。我心里噗通一声,五味杂陈。 一只虫子,一只虫子而已。更何况,它来错了地方。 这个地方不属于它。它该去田间,草丛,树上。立春过后,万物复苏,田间渐渐有了绿意,开始了新的轮回。 这个地方属于人,用来统一思想、落实行动。 开场白过后,台上的主讲人开讲了。是来自杭州经济开发区的原主任,讲授如何招商引资。要讲一天。他的时间非常紧,下午讲完以后还要赶往别处。这一个一个别处相当于杯盖、座牌、桌面。 他不是瓢虫。按照人类惯性思维,他比那只瓢虫要高级得多。灵长类嘛。更何况,他还属于其中的佼佼者,他的工作经验成就了自己的思维见识,成就了他的价值,这些价值关乎某些企业的成长留存,产业链的形成,关乎一个地方的发展。他隐然成了财富的象征。 他从财富聚集的地方来,到希望聚集财富的地方去。他给大家画了一张大大的饼。那张饼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能看见上面的葱花和酥皮,能闻到诱人的香味儿。那张饼又是如此模糊,模糊到睁开眼后,周围的一切如同昨日重现。 画饼也需要润笔费。总数除以参会人数,平摊到自己头上,真值了。更何况,自己还额外见识了那只瓢虫。可惜它被扔在地上,但愿它能安全爬出去,去往该去的地方。 如果顺利的话,它沿着地面爬到墙上,从墙上爬到门口或是任何一个排气口,飞出去,飞过大厅,飞往门外。 门外是个大天地。宾馆周围有草坪花坛水池和各种各样的树,还有菜地。那些地方于它都是好的,它隐于任何一处都可以活得好好的,它展翅飞翔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阳光明媚,好过杯盖、座牌、桌子之间的险途,更好过被一只纤手捉住抛弃,乃至被踩踏。 在平时,它大可以收拢起自己的羽翅,覆了圆滚滚的壳,慢吞吞地爬行,看风吹来,雨归去,看林木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看池子里的冰层化掉鱼花儿泛滥。 它不用关心民营企业融资难、重污染天气错峰生产,不用关心强化环境容量支撑、市场准入负面清单,不用关心房价高低、卫生城市创建,等等。所有灵长类关心的,它都不用关心。 话说回来,它有心么? 或许没有。但它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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