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坟

清明节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一大早，阳光隔着玻璃窗就照射在西屋的炕上，心情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
要是以前，父亲会在院子里拿着扫帚或者铁锨，打扫院子里的卫生，然后会在母亲做好饭后，在院子里亲切地叫喊我们，起床了，该吃饭了。听到喊声，我们会懒洋洋地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洗脸刷牙，来一阵叮叮当当地快速行动。父亲一直坐在饭桌前，一脸的和蔼，等着我们都洗刷完毕。
自始至终，从我们记事起，每个星期天或者假期里，直到我们成家立业，带着孩子回娘家住时，父亲都是这样，让我们永远都是有种回家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我躺在炕上，任窗外的阳光肆意地照射着我的脸颊，我依然在幻想中期待着父亲的声音，然而，当母亲的声音把我从幻觉中唤醒时，我才真切地意识到父亲的声音不再回来，我再也不会听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清明节去娘家。因为农村有讲究，凡是父母双全的，清明节这一天都不回娘家。父亲走了之后，我不得不加入这个行列里。
父亲走了，剩下母亲一个人，我很挂牵。老公孩子都放假了，提前回老家，陪着老母亲住一天，帮着她干些活。其实已经好久没在老家住过了，孩子小的时候，寒暑假、星期日都会跑到娘家住上几天。
偎着着母亲住一天，寻找一下多年逝去的那种温馨，也给她老人家一种心灵慰藉。
上午母亲着手洗菜、和面包饺子，我们的到来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高兴，但是母亲不善于言表，总是在对我们的招待中显现出来。
吃过午饭，母亲又着手剪纸钱，把我们带来的纸钱剪成钱的模样。母亲低着头，默默地做着这一切，一句话也不说，表情沉静而漠然。我可以理解母亲此时的心情，她的内心也许是复杂的，在我们面前，母亲总是这样沉默，她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然而母亲一个人的时候，说不定流下多少泪水。记得春节前，我给母亲打电话，她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快过年了，她都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东西，以前都是父亲赶集上店的，什么东西他老早就张罗到家，可是现在她一下子失去了依靠，有些不知所措。
我和妹妹提着装满纸钱的包袱，跟在二叔的身后，往父亲的坟上走去。每次我们烧纸，二叔都会扛着铁锨陪着我们去，他在我们哭得伤心的时候，把我们拉起来，然后在父亲的坟周围，挖几锨土扔在上边。
父亲的坟在家北，我们自己的麦地里。离家也有三里路，我们默默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此时什么话也不想说，心里似乎有一种什么东西在堵着，鼻子发酸得难以控制。
春天的麦子长得很快，眼看就到膝盖。但是我们还是远远地看见父亲的坟墓，在最北边的那块绿油油的麦地里，父亲像一个忠实的守望者，耐着寂寞和寒冷，孤单单地在那里守望。我似乎看见父亲的佝偻的身影，操持着农具，遥望着自己亲手种植的庄稼，期待着来年的收获。
父亲是一个勤劳者，一生对庄稼和土地有着特殊的感情。从来不让自己闲下来，丢下耙子拿扫帚，一生不知出过多少力，流过多少汗，从来不说一声累，不叫一声苦。让他留在这块他操持了一辈子的土地上，也算对他的一种安慰。
农人们刚刚给麦子浇了水，地里还不是很干，我们的脚踩在地里还沾脚，踏着坎坷不平的土地，我们终于来到父亲的坟前。我把包袱里的纸钱小心翼翼地放在坟前的火池里，拿出打火机，把纸钱点着，一边烧着，一边言语着：爹，今天清明，我们给你送钱来了，收着你的银钱，渴了买水，饿了买饭。知道你一辈子会过日子，很节省，以后不要再刻薄自己，想买啥就买，我们会给你不断地送钱来…….我的话还没说完，妹妹就放声哭起来。我也控制不住奔涌的泪水，哇地一声哭起来。叔叔只好接过我手中的竹棍，把还没有烧完的纸钱烧完。
我们的哭声在广阔的田野里，显得很微弱，可我们哭得很伤心。叔叔劝说着把我和妹妹拉起来，我们才停止了哭声，余下的只有伤心的抽泣。
顺着父亲的坟地往西，不远处就是祖父和曾祖父母的坟地。这片老地解放前是我们家的田地，爷爷二十七岁就撒手人寰，丢下妻子儿女而去。我的父亲只有八岁，叔叔才五岁。爷爷就埋在自己家的田里，后来曾祖父母也埋在这里，就成了我家的老坟。解放后这块土地就分给了不同的人家，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家的老坟分到一个叫银曾的手里。听父亲说，这人种地心刻，把我家的坟地切成很小的土堌堆。父亲临终前告诉叔叔，以后要另立新林，所以就把父亲埋在自己的地里。
走进祖坟前一看，确实令人心寒，坟头剩下很小了，我们就在爷爷和老爷爷的坟前各烧了一把纸钱。我照样祈祷着，跟从未见过面的爷爷说话：爷爷，我是您的孙女，没见过您老人家，我们长大了，我们第一次给您上坟，您收下我们这份心意。以前都是我父亲给您送钱，以后我父亲就不回来了，我们会在不同的节日里给您送银钱。望您老地下安息。
老爷爷老奶奶都见过我，不过我是记不起来他们的样子，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去世的。
从老坟地里走出来，举目而望，远远看见广阔的原野里烟雾袅袅，哭声不时传入耳畔。回去的路上，不时的碰上多年不见的熟悉脸孔，他们正在去上坟。
在这个节日里，虽有阳光，有春天的气息，但同时也有多少辛酸，多少伤感，多少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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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任意 于 2012-4-7 20:4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