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忧乐记

　　我们都知道，人并不是生来就分勤快人懒人的。我们看刚生下来的小鬼头们，多欢实，只要是不睡觉，就一会儿闲着的时候也没有，手舞足蹈的，上蹬下踹的，那概念绝对不是一个懒字。我小时候也绝对不是一个好逸恶劳的坏孩子。每天帮母亲烧火做饭喂猪，收拾房间，拾柴，割猪草，挖野菜，铺被叠被，连我家的炕席炕柜都被我刷得干干净净的，没有我干不到的活。虽然在生产队干活我跟不上趟，往往人家一撒欢儿都能甩我两三个来回，但我也坚持了两年多，直到到被调到轻松岗位，然后考学走出黑土地为止。

因为缘分来得晚，我每到放暑假就回家帮助母亲拆洗棉衣棉被。那时候所谓的棉衣棉被，可都是里外皮一扯，就是一堆烂棉絮啊。我将棉布里面浆洗之后，就坐在热炕上，汗水淋漓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一起拼，再密密麻麻地缝，那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儿。可我一直坚持到了弟媳娶进门。

我一直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变懒的呢？我怎么就会变懒了呢？虽然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只米虫，懒虫，过着《红楼梦》里那些小姐的生活，每天就是看书，吟诗作画，扑蜂捉碟，纤手不沾阳春水，脸和脚都不用自己洗。可咱没生在那样的时代，没出生在那样的人家啊，就此也就不做白日梦了，老老实实地当咱们的劳动人民吧。这样，自己该干的干，不该干的也帮人干，在学校天天担水拖地，上班后天天起早，冒烟咕咚地生办公室的炉子，擦桌子，人人都夸我勤快。

成家后，是我的家务从来不推脱。高档饭菜我不会做，但一菜一饭总还能对付的。倒是有一件事儿我感到很差劲，就是因为有一家包子铺卖的包子特好吃还干净，我就图省事给孩子吃了六七年的包子，结果把儿子的个儿吃得没长起来，而且还略微有点儿圆咕隆咚的，我是说略微有点儿，倒也没太超过标准。但也足够我遗悔终身的了。如果儿子因此影响后半生，我会有可能以死谢罪的，当然，如果我下得了决心的话。

每天早上无论怎么着急，我也会把家里大面上收拾擦抹一遍，让下早班的老公舒舒服服地补眠。当然我说是大面，畸角旮旯的就留着过年时老公大显身手了。我的理念是：一个家不能收拾得太过于干净，太干净了会没有钱花。比如我的大姑姐两个小姑子，每天把锅碗瓢盆擦得铮亮，都能当镜子使，可是却一辈子缺钱花。而我一同事，人走出去光鲜靓丽，可家里总是乱七八糟的，沙发茶几上的灰尘都比一元钱硬币厚，可人家就是有钱啊。老公搞房地产的，每年都能挣来大笔的银两。这就给我不那么上心收拾房间，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说起来也站立得住。不仅如此，有时候我还特意留下一些死角，希望从那里哪天长出金币或钞票钻石来。

再回到老话题上，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而变成懒鬼的呢？应该是从那一年的夏天开始。一连十几天的阴雨天，使家里的地面家俱也毫尘未染。我擦了两天，看也擦不出什么脏东西来，就放弃了。结果这一放弃，就连着我良好的卫生习惯也改变了。此后不再每天涂抹，而是三五天或攒一周擦一次。这人啊，由懒变勤难，但由勤变懒是分分钟钟的事儿。连我自己也未预料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连雨天，竟然成了我勤快与懒惰的经纬线，分水岭。从此我就脑洞大开：原来房间并不是每天必擦不可的啊，偶尔偷点小懒，隔个五七六天的不擦，生活照旧正常进行，日月照旧正常运转，家里也不会脏成猪窝。

而今年则是我懒惰到登峰造极的一年。从去年开始，一些旧疾开始抬头，我到医院开了两次药，但因为吃后副作用太大，就没有坚持下去。到今年实在不敢再挺下去了，而且看此病还可以享受慢病医保了，能省去好多的钱。于是我就勉强忍耐着服了大半年的药。这类药副作用就是：吃了不仅震颤，而且浑身无力。药吃下去，浑身似乎每个细胞、每道筋骨都变得有气无力，就差没抗议地喊到：我不想动弹，我不要干活。

每天我就想躺着，就想歪着，就想坐着，就想卧着。能做到的就只是早晨起来，勉强对付着做点儿饭菜，连带着下一顿的，然后就在沙发上一天不动地方。老公晚上自己能下面条，还能帮助我将打理完的菜做到锅里，心情好时能帮我洗洗碗。不想洗时就每天早上我自己洗一次。窗台、家俱十几天才细擦一遍，衣服一周对付洗一次，简直是懒入了骨髓。

好在老公有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绝世神功，反正不让他干就行。也聪明地不指责我：我也是病人吗，应该也有享受病人待遇的资格吧。有几次我央求他替我擦擦灰，开始他还听话，之后就说啥也不动了，怎么央求也不好使了。我分析他是害怕再擦下去，这活就变成他的专利了，赶紧及时止损。小肚鸡肠的家伙。可我又不能和病人较真。那就大家一起过猪的生活吧。委屈的是房间，无法再展示出它本来的面目。幸亏我没住得起大房子。好在现在住楼房来往的亲友少了，即使变成猪窝，别人也见不到庐山真面目的。

要说我浑身上下都懒也不是真的，也还有两个地方懒不起来，其一是眼睛，它若懒起来可就是和死人一枚差不许多了。除了睡觉它没有一刻钟能闲得下来。有书看书，新书也好，旧书倒粪翻来覆去也罢，有的看就好。看腻了就上论坛常去的版块把新文都看一遍，跟跟帖，回回评。然后就是微信，有聊天的就闲说一会儿，没聊天的就看订阅号，看朋友圈。这些都腻了就看连续剧。

前些年每天没事，常和远在临市的大姐，交流着看韩剧泰剧的心得和进程。大姐没有我挑剔，什么都能看进去。我不行，我不仅挑剧情，更挑演员。喜欢的可以翻来覆去的看，不喜欢的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后来大姐走了，韩剧泰剧上传的也少了。每当有好剧上演，我都会想起大姐，不知道她看了那么多的连续剧，到了那边还有否印象？还能否接续看？如果没有，我们看的这些东西，不就纯属浪费时间了吗？当初那么的喜欢，结果却和灵魂记忆一起消失了，多无趣啊。这个问题等我到了那边搞清楚了，一定想方设法告诉大家。

现在我的眼睛都到了多动症的程度，每天电脑手机书，放下这样就拿起那样，除非干活和散步，睡觉，否则连一刻钟都闲不下来。论坛文章我看得最多。除了是眼睛闲不下来外，另一个原因是我把大家都当成了老师，学习借鉴的标杆，想着要追上大家的节奏，在论坛挤个落脚的地方。

我还有一样不懒的是大脑，也是无法闲下来。当然，如果它能闲下来，我也就用不着吃药找罪受了。好在大脑不懒它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带动着我的手也勤快起来了，再怎么不愿动弹，我在有了思路之后，也会挨到电脑旁，胡乱敲打下一些字符。我不想说只是自娱自乐，我根本不是那么谦虚的人。

我的初衷，也是想着能码出一些像点儿样的东西，有几个读者能瞧进眼睛里去，在大脑里再翻两个个儿，在嘴里再咀嚼一番。也是想活得和大多数人略微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有那么一点儿长处，有那么一点儿意义。不能拔萃，至少能出点类。周国平说过：“人生本无意义”，那么意义自然是在人生中逐渐产生出来的。我学写东西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满世界的写作者，如果真有天赋而又能坚持下来，还是有机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的。

可惜我的天赋不是少了一点点儿，而是短了一大截儿，上升的速度太慢。并且我懒人的本质也是根深蒂固的，吭吭哧哧好多天，也弄不出一篇像样的东西来。是大脑懒于深入思索，是眼睛懒于阅读高深的东西。等到报纸的副刊被大量广告强势占领之后，我的底气也完全泄光了。直到有了网络平台，可以自由发挥了，我又进错了门，走进了博客而不是论坛，至此我的水平也就搁浅在我家门前的半截河道上了。

从前我曾想要申请如厕时间最长的吉尼斯纪录，如今我又想申请世界第一懒人吉尼斯纪录。虽然都不甚荣光不甚好听，但到底是记录啊，能证明我没有白活一场啊。就如人们所常说的，不能流芳百世，起码能遗臭万年。之前我拟的墓志铭是：此人一生中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用于如厕了。而且获得了世界如厕时间最长的吉尼斯纪录。如今再获得世界第一懒人的纪录，那我不就可以写上第二条了吗：此人是懒死的，并荣获了吉尼斯第一懒人称号。多吸引人啊！

不过感觉还是有一点儿难度。一是有一个外国人写的《奥勃洛摩夫》，那家伙好像比我还懒，就他那双又长又宽的大拖鞋，我就比不过。还有我国那个脖子上挂了一圈饼，因为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而饿死的人，也胜过我一筹。虽然都是小说里或传说中的人物，但评委在加以比较的时候，脑子里或许会闪过他们的影子，对我的申请极为不利。那么后一项还是先放一放吧。

药还得接续吃，否则会半途而废。懒也还得继续懒着，尽管我每天都祷告上帝，求祂将那些副作用排除我体外，不过看来这祷告还没有上达天庭。我只好再忍一忍，最起码我眼睛和大脑的多动症，还会让我将自己喜爱的东西进行下去，进行到底。那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