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陪读母亲
2022-01-12叙事散文若荷
陪读的母亲文/若荷我居住的学校附近,总有一些普通居民腾空他们的多余房屋,然后打出广告出租,不久,新生入学的时候,就会有一些陪读的学生家长住了进去。以前,我是很不注意这些事情的,甚至有点儿不理解他们,我觉得孩子不过是在读中学,而他们却在这里陪……
陪读的母亲
文/若荷
我居住的学校附近,总有一些普通居民腾空他们的多余房屋,然后打出广告出租,不久,新生入学的时候,就会有一些陪读的学生家长住了进去。以前,我是很不注意这些事情的,甚至有点儿不理解他们,我觉得孩子不过是在读中学,而他们却在这里陪读,如果孩子上了大学,到了更远的地方读书,难道他们也要跟着去陪读吗?后来我发现,事情远非我想的那么简单。那些陪读的家长,都有各自不同的故事,从这些故事里,我感受到了生活里的艰辛与欢喜。
学校共有两个院落,我们习惯了把它叫做南院北院,两院之间隔了一箭之地。那时候,南院和北院中间的空地还没有进行改造,中间的地面是高出凸起的,于是就有了两条路,一条路在凸起的地面之下,一条路在凸起的地面之上。我们这里是山区,地面总有些高低不平的现象。上面的一条道路的路边,住有当地的几户人家,为了收入,他们把几间低矮简陋的房屋腾空出来,面朝街道打通了进出的门窗,然后租给那些陪读的新生家长们。
大概是十几年前吧,时间往前推移,应该是在一个秋天,正值新一届高中学生入校不久,通向校园的路边新开了一家美容理发店。那间房屋也不过十几平米,却被租住人——一位年轻的女人,将原本就狭窄的房屋隔成两半,一半是墙壁上贴了很大一面镜子、中间摆了一个卧椅的工作间,一半仅安了一张床,那是她和孩子的卧室,中间拉了一条被染发水沾污了的布帘,这便成了她与孩子生活和工作的安身之所。
我从来都是蓄长发的,因为发质本身也不是太好,所以一向不舍得理发。什么染烫、拉直之类,凡是有损发质的所为美发,从来都是予以拒之。我是习惯了绾发,不管头发长得多长,一年四季都用一根特制的发夹高高绾起,绾起的发髻便显得干净利落。这样一来,我所谓的理发,便成了只让理发师修剪一下留海,或者把太长的发稍去掉一些,横过剪刀三下两下就可以了,简单到我自己都能操作。因而那些大美容院美发店,我是不必去的,因为简单,那家新开的理发店,才成了我偶尔光顾的场所。
第一次,我是奔着她的招牌去的,去了一看,结果大吃一惊。那么狭窄的地方,怎么能够天长日久的居住呢?当我对这个理发室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也更加确定,门外牌子上写的什么“美容美发室”的字眼,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幌子,她这个理发室,从简陋的小屋到简单的理发工具,能够理发就已经很不错了,美容项目是决对做不了的。我打量着她的屋内摆设,一股浓烈的染发水的气味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尽管这样,她的小店还是很红火的,因为挨着学校,理发价格又便宜,很多男生都喜欢来这里理发,这是她收入的一大部分。
通过接触,我知道了她是一位陪读的母亲,三十八九岁的样子,面容姣好,身材瘦削单薄,目光里更是带了几分浅浅的愁容。我进去的时候,理发店里还有几个学生,拥挤在门口的一个长条凳上,我探头屋内,发现时而布帘掀动,才知道小屋的另一半安了一张大床,床的边沿上,依靠着一个穿了校服的十五六岁的学生,我想,那就是她的儿子吧。
渐渐知道了她的故事。这是一个单亲母亲,家在一个贫困的小山村,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在本校读高一,女儿还在乡下读小学。她来陪读的原因,不是由于对儿子的溺爱,而是想养活一个家和两个孩子,还有孩子们高昂的学杂费用,以陪读的形式进城是找工作的理由,除了为挣一点供儿女上学的费用,同时也为了避开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她离婚了。当年,她也是一心想要考大学的,却被父母经了媒妁之言,嫁给了一户家境贫困的人家,她和那个老实的丈夫并没有感情,她一直喜欢着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她毕生的愿望,就是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儿子考上大学,实现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
然而有时,却又常见她的丈夫来,偶而来,也是送一些生活用品。可见她与他,并没有多少疏离,儿子也亲着那个乡下的父亲。她的丈夫很老实,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使她不得不选择了离婚。我在等待理发的时间里,有时就带了一本杂志去看,反正呆着也是浪费时间。有一次就把杂志落在她的理发室了,再过些日子去时,她已经把那本杂志翻得快要烂了,当然她也熟读了里面的内容,比我更细致地反复品味了文章里的人物和故事。那是一本《祝你幸福》,这本杂志发表的文章就是以家庭为主,这使她大受教育,从此经常向我借读。我坐下来剪发时,她就把在杂志上读过的内容讲给我听,说话时,经她口出的哲理比我运用的更加到位。
母亲和儿子,一起拥挤在这样狭窄的小屋里,并且母亲的顾客,以及屋外的马路上的人来车往,嘈杂不安,能否给她的儿子带来负面影响?还有严寒的冬天,因为屋子的狭小,她们只能用一只蜂窝煤炉取暖,炎热的夏天,她只能用一台很小的风扇吹去屋内的闷热。那个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样安心读书的?我一直担心着。
所幸的是,她儿子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就在她租住陪读的第三年,高中毕业的儿子考上了北方某个大学,接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刻,她躲着儿子哭成了泪人,病倒在夏日蒸笼一般的租住屋里。那几天,她把理发室关了门,一次次到我家里,也不进门,只立在大门之外,说她儿子的学习和以往的乡村日子,欲说又止。我不知道她已决定离去,以为她的心里,盛满了儿子考上大学的喜悦。我端了小板凳拉她坐在我家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静静地、耐心地听她重复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当《祝你幸福》杂志被她借去足有二十本时,,有一天,我发现她的小屋屋门紧闭了,“美容美发室”字样的牌子也已不知去向,从此再没见到过她。
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现在她的样子,我也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淡淡的愁容。后来听说,她和她的丈夫终于还是复婚了,那个老实的丈夫一直放不下她,而城里的那个同学,却是她主动地淡漠了。我认为,她是很为儿子骄傲的,因为骄傲,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在乎了吧?据说她又去了很远的地方打工,给她的儿女们挣取将来的学费。丈夫在家里守着年幼的女儿,耕种着田地,伺俸着年迈的父母。她又去了哪里打工?我们就不知道了,我记得她叹息地说过,她的丈夫,是一个推倒都爬不起来的,她恨的,就是他的无能、畏缩,却怜的,也是他的老实本分。柔弱的肩膀,她扛起的是一个家。
后来得知的一个消息,令我更加大吃一惊,是听那个租房的主人说的,说她租房之初,本想是以收破烂为生的,后来房主劝她,才硬着头皮开了这间理发店。我不由惊谔了,她竟然从来就没有参加理发师的培训过。可是,从她娴熟的的刀剪手艺上看,怎么也看不出是一个生手。这个疑问一直被我揣到现在,并暗自为她捏了把汗。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庆幸她离开时,就已经把儿子上大学的学费攒够。这在农村,是几年都挣不到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农村的母亲进城陪读的原因了。她们可以收破烂,可以卖小吃,可以在学校附近开一个专门为学生和附近人家裰补破衣旧裳为生的小铺。
但不例外的,他们的家境都非常贫困。真正富裕的人家,是不租住这些鸽笼般的小房子的。现在我只要出门,就能看到这样的小屋,并且陪读的,大多是母亲。她们少言寡语,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我每天早上的小吃,便是从这些小屋里购得,而更多的人是坐在小屋以外矮矮的桌前条凳上吃早餐的。他们中间有附近的民工,有学校的教师,有读书的学生。有一次我裙子的拉链坏了,找了一位替人补旧衣的小铺,那位陪读母亲只收了两元钱,便为我换好已坏的拉链,并且固定了裙子上的一个纽扣。
我经常和朋友说,南院到北院的路,那是一条开花的路,学生们从那里怀着一定的目标和向往进来,又从那里带着理想走出。在这样一条开花的路上,有过这样的一些母亲,她们为了让儿女安心读书,在贫困的日子里,付出了多少期待和辛苦,只有她们知道,我们是计算不出的。日子就像流水,在指缝间悄然流过,转瞬,新学期又要来临,那空出的狭窄的出租屋里,是否又有陪读的母亲住了进去?住进去的又将是怎么样的母亲们呢?对于她们来说,只要能够挣得孩子们的学费,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是值得的。她们的到来,给这个街道增添了几分热闹,也带来了一些暖意。
写于:2008-07-16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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