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草
2020-09-24叙事散文宋长征
天空是飞鸟的翅膀,泥土是众生的家园。我们在土地上劳作,歌哭悲喜,土地始终保持着生动的微笑。它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也不会和一个人互诉衷肠。但泥土是公正的,是悲悯的,是宽容的,像一位沉默的时间老人,迎来送往,看一茬茬的庄稼收了,看一茬茬的人在长
天空是飞鸟的翅膀,泥土是众生的家园。我们在土地上劳作,歌哭悲喜,土地始终保持着生动的微笑。 它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也不会和一个人互诉衷肠。但泥土是公正的,是悲悯的,是宽容的,像一位沉默的时间老人,迎来送往,看一茬茬的庄稼收了,看一茬茬的人在长大。用季节标识时间之神所赐予的幸福与收获,甚至在每一粒谷物上,你都会看见时间老人慈祥的微笑。于是,在这片平凡的土地上,我们学会了如何面对世界,面对一朵花放时的欢欣,面对一滴水坠落时的清澈。面对一粒尘埃,用怎样的眼神去审视,以求透过黎明时一滴露珠的启示,看见异彩纷呈的尘世。 土地是智者,是长者。我们是孩子,是背着行囊寻觅家园的人。在寻觅家园的途中,阅读沧桑与感慨,搜寻时间内核,那枚微渺的子实。 或许,一群以泥土为所有的人,本身就是笨拙的。他们只能以最直接的表达去面对眼前的事物。我能看见一枚谷物深处的渴望与汗水,在长长的田埂上,一些人总是恒久地在上面飘荡,逡巡。春来了,用脚步耕耘。夏来了,用汗水浇灌。秋来了,像一个个幸运的赌徒面对金黄的收获。他们太不善于表达,哪怕拖着劳累过度的腿脚,也要在田埂上瞩望与坚守。他们看不见泥土中隐藏的哲理与遐思,即使面对如火焰般燃烧的晚霞时,也只是报以憨厚的微笑。 在泥土的世界里,好像只有收成才能代表一个人的成就与荣光。好像只能靠多收了三五斗,才能亮堂堂地站在大地上,以昭告——我并没辜负脚下的土地,也没有辜负泥土寄予的厚望。 我曾经在面对地界时,会产生一个小小的疑问。这个隐形的存在,往往像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隐藏在泥土中,隐藏在看似风平浪静的时间长河里。 谁也不想离乡背井,谁也不肯抛弃一片土地而失去故乡的地基。开会,队长牛三总是摇响村口的大铁钟,当当的声音不亚于集合的号角,很多人匆匆忙忙从家里跑出来,趿拉着鞋子的,抱着啼哭的孩子的,一边训斥着自己男人的,鳏寡孤独者,都会准时聚齐在那棵粗大的刺槐树下。分地。抓阄。多么简单的分配方式,却代表了最为公正的裁决。没有人提出异议。只是操在袖口里的手心,有汗意浸出。是啊,是饥是饱的日子,全指望这双没长眼睛的手,只要伸出去,就不能轻易往回缩,就捏住了一家人的命运。 阄,团好了,一个个形状极不规则的纸团,放在牛三脏兮兮的帽壳里。有的手分明在颤抖,唾了一下口水,才能抑制激动的心情。有的人却早已捻开了纸团,脸上舒展出微微的笑意。不用说,抓到了一块称心的土地。 你无可褒贬作为村庄常常出现的这一幕场景,只有曾经在土地上生活的人,才能明白他们此时的心境。不过还好,次一点的地块,选择了折中的方式,一亩二顶替一亩,之所谓大亩与小亩之分。我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把一家人的重托寄托在我脏兮兮的小手上。从疯狂玩耍的现场,一把抓来,半是懵懂,半是很像一回事地把手伸进牛三的帽壳里。从此,一家人的生命轨迹,便和一块沉默的土地结下了不解之缘。从此在我长长地书写记忆里,思绪长出了翅膀,时常飞回到曾经的那片土地。 还是地界,总有人报着投机的心理,试图去侵犯他人的利益。所以在乡下,你会经常看到一家人站在田埂上煞有介事地刨挖地界;而另一户人家,同样欲盖弥彰,据理力争。 乡间有一种草,良心草。六爷说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心中往往会升起一股疑团,查阅,询问,翻遍了所有有关野草的记录,也没有找到有关良心草的蛛丝马迹。但六爷确信良心草是存在的。他说在他小的时候,相邻的两家,往往会在田间地头栽上一株良心草。六爷说,良心草,属藤蔓类,圆叶,根系发达,叶茎催生极为迅速。如果一家动了私心,用镰刀或者锄头妄图斩草除根。不出几天,另一家的那边会渐渐枯萎,藤蔓会沿着被斩断锄掉的痕迹,疯狂生长。而这时,你若再动邪念,良心草的根部也会偏移,转移到怀有私心的这家人的土地上。 我想象着良心草,在寂静的夜色中,不动声色地生长。或许,作为一株草它不该多管闲事。或许,作为草族的一员,原本可以自顾自地生长,尽情享受天地赐予的晨风暮雨。但是没有,在六爷的描绘下,良心草作为一种隐形的公正符码,生长在每个人的内心。每每有人惹起事端,不是两家的妇人在大街上对骂,就是两家的男人最终挥舞起铁锹锄头。六爷都会成为最后的调解员——一纸书来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你们知道再早时的村庄多么安静,邻里相互往来,你帮我助,一家有苦有难,一个村子里的人都伸出一把手,就能从苦水里拉人上岸。只是人心越来越贪,把天理放在一边,良心草长累了,闲事看倦了,这才在这片土地上消失。 有时,我宁愿相信,我的叙述是拙劣的,像一个永远不能读懂天空与大地的孩子,站在田野上默想。想一件事物的起源,想象时间中的物与人,皆以飘浮的形式存在,诸如天理,诸如公正,诸如合理,诸如默契,都是时间预设下的某种准绳。春为阳,秋为阴,所有的生命都在顺从季节的安排,寂寞生长。 那么良心草呢,到底是从民间派生出来的一个善良的词汇,还是真的曾经在大地上茁壮生长? 没有人给我答案。就如六爷每次说到最后时的戛然而止——良心草走了啊,良心草走了。便再无言语语。身影,消失在一片浓重的暮色。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2-7-21 14:05 编辑 ] 很赞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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