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 明
今天是清明，四月四日。

说到清明，都会想到那首千古名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纷纷扬扬的雨丝斜斜交织，低首踽踽前行的路人，雨中飘扬的酒幡，还有盛开的杏花。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晏殊那一句：“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后清明。”春来燕衔泥，在田野上空翻飞的景象，更接近我经历过的生活场景。我出生和生活过的那片土地上，没有飘摇的酒幡，也没有口吹横笛的牧童。却有穿着黑色衣裳的燕子，年年春天归来，不离不弃。呢喃声中，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小山村里色彩亮丽而不失清雅。


清明这个节气的由来，《历书》上云：“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丁，为清明。”《岁时百问》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不论来源何处，“清”、“明”二字，都是汉语中的褒义词。清淡，清洁，清爽，清净，明亮，光明，等等。无一不让人眼前澄澈。

昨天起了个早，天色未明。和朋友约好，去附近的五雷山。她算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去年清明前夕去了五雷山，许下心愿，今年是去佛前还愿。天色微明时，我们已经在车里，把我们居住的小县城远远的抛在身后。汽车在乡村公路上前行，路旁的田野里油菜花还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大片大片的黄。山林里隐隐约约，有袅袅的晨雾，淡淡的，一片氤氲。早起的人在房舍前打扫，还有人已去了田间。没有人给他们放假，“清明前后，种瓜种豆。”这个节令反而令他们更加忙碌。


五雷仙山，洞天福地。我们到达时，已有了早行人。停车场已被占了大半。薄薄的晨雾，殿宇楼阁隐在山林中，如果没有如织的人群，会给人一种如临仙境之感。人群，车辆，提醒人这是在尘世里。


我们买了门票和上香的物品，沿着石阶前行。刚刚萌生不久的新绿还带着露珠。野草丛中点缀着颜色各异的野花，很多我叫不出名字。路旁几棵笔直的树木，酒杯粗细的树干，枝桠横生，还没有发芽，枝头已经绽放出雪白的花朵，宛如栖息在枝头的几只白色鸟雀，在展示雪白的羽翼。近前端详许久，可惜见识浅陋，不知道这几棵树的名字。只是依稀觉得这花朵类似于玉兰花，可能是玉兰的同科近亲植物吧。问问同行人，她们看了一会，也说不上来。


远远地看见山坡上一簇又一簇淡紫色，仿佛一小团一小团云彩落在山坳里。轻盈，飘逸。急急忙忙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种叶片浓绿的灌木。花开得正盛，柔柔的淡紫色花瓣，点缀在阴天有些暗淡的山坡上。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问问身旁经过的人，他操着当地口音告诉我们，这是杜鹃花，也叫映山红。无边的惊喜。见过花色艳丽的红色系杜鹃花，原来杜鹃花还有淡淡的紫色。这种杜鹃花朵也比我以前见过的大得多。叶片也恣意舒展着，显得洒脱。


下山返回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太阳也终于从云层后面露出来。接到母亲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一个住在省城的亲戚每年清明都回乡祭扫，母亲几乎每年都要为他们一家准备一顿饭。她年岁渐长，这几年我都要回家给她做帮手。赶回家时母亲还在菜园里忙碌。莴笋鲜绿，粗壮的茎秆上覆盖着浅绿的外皮，正是鲜嫩好吃的时节。大蒜在抽薹，顶端有个火炬形状的鼓起。白菜苔已经被掐过无数次，残留的几根顶着几朵黄色的小花，懒散得很。茶树是菜园的篱笆，一举两得。新茶绿得发亮，衬托得那些老旧的叶片越发老旧和黯淡。


母亲挥舞着锄头，已经翻好了一小块。我脱下外套，接过锄头，继续锄地。母亲蹲着收拾那些被锄掉的杂草，一把一把地扔在菜园一角。那里已经有了一堆，一层叠压着一层，仍然有顽强的茎蔓从草堆底下伸出来，倔强地和菜蔬们争夺土壤和空气。肥沃的黑褐色土壤，是母亲一年年辛劳的结果。锄完后又挖了一个个小坑，母亲洒下一些黑色的细小种子。问她，说是空心菜。长得快，发了芽，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了。


母亲急急忙忙去了厨房，准备晚饭，我去禾场边的柴垛上搬木柴。紧挨着柴垛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红粉白的花瓣尽力向四周伸展，露出了花蕊。极尽艳丽的花朵，说明也快要凋谢了，树下已经有了几片落花。枝条上萌出了细长的叶片，三五个一起簇生着。红花绿叶，倒比一片粉红粉白更生动些。妹妹新买回的那几株山茶花，玫红色的花瓣已经现出了倦意，一些渐渐枯萎。阳光的映照下竟像是给花瓣们镶上了一圈圈金边，有了一种另类的别致之美。


吃过晚饭，我也要回县城了。按照老家风俗，出嫁的女儿清明是不可以回家祭扫的，父亲和母亲也没有留我过夜。站在路边等车，路旁的蒲公英开了，金黄的花瓣尽情吮吸着这个春天不多的阳光。不知谁家种了一地萝卜，没来得及收获，一片白茫茫的花。从没有觉得萝卜开花漂亮，眼前这一片随性自在的白，竟然也美不胜收。


今天早起竟有薄薄的阳光。虽然不甚灿烂，还是令人欣喜。街上的人比昨天要多。清明祭扫讲究“前三后四”，清明这一日是不能祭奠亲人的。枯坐半日，下午友人邀我去散步，欣然应允了。走到郊外，大片大片的金黄扑面而来。怒放的油菜花，是田野里的主角。凝神注视，微微有些炫目。它们捧出了所有的激情，给这个季节润色。有人在金黄中走动。肩上背着农具，脚步匆匆的，是土地的主人。那些笑声不断，忙着拍照的，和我一样，是过客。


走在田垄上，四周都是齐肩或是齐腰的油菜花，如同置身于一片金黄色的海洋里。“花海”这个词，不知道是谁的发明，用在油菜花上再合适不过。油菜花香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偶尔可见几只蜜蜂，在花间忙碌。单株或者一朵油菜花并不吸引人，甚至是不起眼的，千万朵，千万株，聚集在一起，却有着摄人的美。很多人不远千里去一些知名的景点观赏油菜花。十多年前的春天，我和小伙伴们在老家的油菜地里捉迷藏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过油菜花会有成为风景的一天。


有几块地里间种着蚕豆。蚕豆花开了。白净的花瓣，小巧可爱，顺着豆秆向上。每一朵花都有一个黑色的斑点，仿佛是花朵的眼睛。蜜蜂偶尔也从油菜花间飞到蚕豆花间，又从蚕豆花间飞过去了。蚕豆花开过，就该是鼓鼓囊囊的蚕豆荚。不禁想起小时候，偷偷去地里摘刚刚结荚的蚕豆，剥出嫩嫩的豆子，放进嘴里，水淋淋的清香似乎还在齿颊间。儿时的快乐，简单，却是纯粹的。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会不会像我们一样。现代的零食、水果、玩具，已经令他们目不暇接。无暇顾及这田间地头的小小快乐，也不足为奇。


回来时绕了道，看见几块没有种油菜的田地，种着大片大片的紫云英。小小的紫红粉红花朵，缀在绿叶间，织成了一块浓墨重彩的绒毯，安详地躺在田间。回到居住的小区时，已接近傍晚。眼前的楼宇和汽车，还有一成不变的行道树，是单调的。脑海里依旧是郊外田野里纷呈的色彩。拐弯走进那条有樱花的小巷。远远的，看到几个年轻人举着相机在拍照。樱花开了。粉嫩娇艳的花朵，仿佛是堆砌在枝头的云。斜出围墙的枝桠，把大捧大捧的樱花送出墙外，向人们昭示着，它已经收到了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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