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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大漠深处有人家(修改稿)

2022-01-12抒情散文于文华
大漠深处有人家文/于文华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还是连绵起伏的沙丘。我敢说,对于一个久居城市生活的人来说,设身处地走进沙丘环绕的大漠深处,视觉观感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与震惊。感觉大漠就像一幅静谧之极、辽阔之极静止的时间画面。天有多开阔,大漠……

  大漠深处有人家    文/于文华   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黄沙,还是连绵起伏的沙丘。

我敢说,对于一个久居城市生活的人来说,设身处地走进沙丘环绕的大漠深处,视觉观感除了震撼,还是震撼与震惊。感觉大漠就像一幅静谧之极、辽阔之极静止的时间画面。天有多开阔,大漠就有多开阔;天上的白云有多久远,地上的大漠就有多辽远。除了荒漠带给人空旷博大的感官刺激外,看不到潜伏在荒漠沙滩上奔跑的蜥蜴、地上随意点缀的沙生植物、天空翔飞的鸟雀……这些细节,我目力所及的仅仅是局部。冷风吹拂下弯弯曲曲,状如波浪曲线的细碎波纹,与此局部轮廓相连的,是枯草、浅滩、粗狂戈壁、连绵沙丘、无边大漠,早被历史风尘淹没的匈奴王朝的兴败盛亡,以及辉煌之极的蒙古帝国……和这个历史进程牵连在一起的,则是腾格里沙漠游牧民族由北往南的一次次或大或小的扩张、攻略。

近些年来,靠近沙漠沿线的市县,利用春秋两季工作间隙,动员干部职工参加义务压沙。来时的路上,乘坐的大轿车从省道308线拐进马路滩林场治沙公路后,又沿平坦却曲里拐弯的民调渠(往民勤红崖山水库调水专用渠道)公路,走过二道沟、三道沟……一直往东行驶到十二道沟。沿途植被虽荒芜,但这里那里零零星星的花棒、梭梭、红柳、沙糜、黄蒿等植物,点缀在戈壁、荒滩与沙丘间,尤其欣喜的看到,但凡有人压过草方格之处,植被就茂密,黄龙就被“锁定”——说明这么多年的防沙治沙,还是颇有效果。大轿车转而折向北行驶在搓板样的砂石便道,颠簸了大约二个多小时,近60多里地,适发现一条新铺的柏油路跃入眼前——据说,这是刚刚铺就的甘蒙边界路,我们此番的压沙,就是为了确保这条公路的畅通无阻。

节气早过了雨水,惊蛰已至跟前,但河西走廊北部沙漠地带,依旧一片荒凉寂寞,毫无半点生机,好似被世界与春天所遗忘。冷风刺骨,肩膀上扛把铁锹,锹把上斜插捆稻草,手里各提两小捆干干的稻草,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奔走在浅山丘上。脚步费力朝前挪,但不像平地行走,每一步都被陷进沙中,沙丘像是被啥魔力吸住,让人无法前行。远远的,看见了一群羊,20多只,在一个沙丘后有些土质的平滩上,或站或卧,在这个无草可吃、无水可饮之时,显得懒洋洋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见有人过来,显然有头羊领着,慌慌张张,向圈住的地方逶迤而去。

压沙时,看见有手掌大小的圆状牛粪,有核桃稍大的骆驼粪便,还有一粒粒小小的羊粪蛋,说明这儿有人放牧。此时发现的羊群,应该是越过界线,啃吃稀疏冰草、沙糜叶时遗落的。骆驼与牛该在何处呢?

沙漠里的气候,阳光虽强烈,但风很大,人冷嗖嗖的。被阴冷包围着的我们,手脚与身心紧绷绷的,唯有多出力流汗,冷才会被逼出体外。基本方法是在沙丘裸露地带,按1.8米间距,先用铁锹挖开一条沟,沟中横放些稻草,草中间栽压上黄沙,形成一个个人为的草方格。压好稻草的沙坡,远望去,形成了的网格——纵横交错、四四方方,环环相扣,均匀、整齐而好看,连成一片的草方网格,蔚为壮观,颇有一番气势。既有效防风固沙,更能涵养水分,使脆弱的沙生植物得以存活,还使植被得以恢复,生态得以治理。这些年,我县压沙的范围已从植被稀少的三道沟、五道沟……一路递进,延伸至十道沟、十二道沟。人逼沙退的现象不是一句妄言与虚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存在与客观现象。鼻息里充盈着呛人的风沙味道。

休息的空挡,我爬上一个沙梁,向远处瞭望。前后左右被亘古荒凉的黄色沙丘所簇拥,置身于高低错落、连绵起伏的沙海之中,人显得多么渺小而无奈。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更深处的大漠,更寥廓深沉,更显露出沉稳、宁静、安然、超然物外的意味——这儿是一片待开垦的处女地,只要有水,这浩瀚辽阔的沙海,必会是生机勃勃的无垠绿洲。沙湾里,零零星星的草是枯黄、单调的。沙是土黄、寂寥的,连同一些高低错落的稀疏灌木,也是灰暗、枯寂的。一幅名副其实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景象。天高远而辽阔。地博大而深远。风粗狂而冷静。人渺小而单调。按理我的双足已踏入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地界,但好像没有人烟,既没有想象中的蒙古包,更没有牧马人蛛丝马迹,横亘于眼前的,唯有一个连一个的漫漫沙丘。

一个人站立在高高的沙丘上,眼睛所到之处是一个个荒凉粗狂沙丘组合成的无声音乐。要是把野草萋萋、沙棘耸立的沙滩也收进眼帘,还能够感受到驼铃声声、羌笛悠扬的舒缓旋律。家乡靠近大漠,从小就涉足沙漠前沿,拔沙冰草、捉沙娃娃(蜥蜴)、捋沙糜、砍花棒……这些顽童时代的把戏,早已随时间流失而烟消云散。

沙丘的样子好似一成不变,但其实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雨淋雪浴,以及人为的改造,形状与面貌一直在改变。这还是其次。关键在于沙逼人退,环境恶化,植被脆弱,尤其沙尘暴频仍爆发的事实,使得国家与政府不得不高度重视,以人为的方式来改变环境,依托植树造林、压埋草方格、建立生态屏障等方式来逐步恢复植被。

有风吹过,打着旋儿,在沙海上一浪跃过一浪。沙脊仿佛刀削过一般,像是被“风”撕咬过的骨骼,显得瘦骨嶙峋。眼前的风景是苍凉的,也是厚重的。沙丘的皱褶如凝固的波浪,一直延伸到远方。风不分昼夜的吹,沙随风跑,形状便又有所改变。但此时却静如处子。除过耳边呼啸的风声,一切都是静默不语的。也许,五六月里,春雨滋润下,景致会稍稍好一些。

西北处,隐隐约约忽然发现有座波浪状的白色建筑,似有风车在随风转动。我和几个同事,相约了,兴冲冲越过作为省界围栏的铁丝网,向连绵沙丘中一处孤零零的院落奔去——虽说是甘蒙边界,却没有人看护,更鲜见有啥阻挡,轻松自如的一脚就跨进了内蒙古地界。

人对风景点或某个地方,在未进入实地之前,景象是模糊不清的,想法是虚无缥缈的。图景是凭空想象的。而唯有双脚踏进去,眼之所见,手之所触,心之所感,才是具象而实在的,是立体而非扁平的,是真切而非虚幻的。离远望中的住所越近,心中愈发好奇——这里的蒙古人是否穿着传统的民族服装?说着听不懂的蒙古话?门口是不是蹲着牧羊犬,圈里有没有成群结队的牛马……待走如跟前,原来是水泥修砌的院落。外墙的装饰图案是游牧民族传统云彩图。一只银白色小狗从院子里跑出来,使劲叫唤叫,很兴奋的样子,大概鲜有人造访,这下子终于找到了向主人表现的机会。一个中年男子听到狗吠,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衣饰和汉民毫无二致。正在疑惑间,他朝我们走过来。

我微笑着跟他打声招呼:你好?

谁知,他也笑嘻嘻的用汉语回应道:你好,你们来压草呀?

在这里,时光不知不觉慢下来。快节奏、紧张匆忙的日子,与他自然格格不入,不大合拍。从他慢吞吞的走路姿势,不慌不忙的说话方式,我就能揣测一二。交谈中得知,他家祖籍系甘肃武威市民勤县人,姓刘。(正应了老人们讲过的一句古话:鞑子的骆驼镇番人拉,西番子的牦牛回回骑)原先放牧着20多峰骆驼,近年甘肃这边修了路,派驻了林业人看护植被,散养的骆驼无法经营了,只好低价出售了。还有几十头牛,也是岌岌可危。问到饮用水,说政府花了十多万,专门为他家打了一眼机井,有120多米深呢。楼板房的屋顶上,有太阳能光板。走进院落,最前面套着的两间房子,是堆放杂物的库房,其中一间屋子里,放着几辆摩托车。中间留有走道与门。从走道往前走,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铺了砖,很干净。从铁皮门走进去,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很温暖,有股家的温馨。原来屋子里架了个土暖器。居然是城里人两室两厅的格局——两间卧室,虽无女人收拾,倒也不多凌乱。客厅墙上,有一幅满墙的牡丹图——大概是入乡随俗吧。才想起来铁丝围笼的围墙边,挂着半只风干的鹰。汉民大多不这样装饰墙面。问主人这房子是否由国家扶持?说是前前后后总共花了20多万,都是政府投资修建。砖和水泥一趟趟,从30多里地的旗上拉来。政府还给保边有功的他家,每人每年补助1万多元生活补助金。他妻子和姑娘,在旗上城里的学校上学。说那鹰是捕捉老鼠时被夹住的,另半只被孩子拿到旗上去了……

木头茶几上,蹲着台十四英寸彩电。他家的儿子,20多岁的样子。长期寂寞单调的生活,显得有些木讷。脸上满是污渍,像是脸未洗净的样子。说是能收20多个台呢,基本的频道差不多能看到。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了,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枯坐着。住房后面的院子里,有2辆东风汽车。不远处,散落着四五辆早先使过的小型客车。再往前,是八九间虽破败但尚整齐的土房子,是他们原来住过的房间吧。

这里没有尘世间的喧嚣与浮躁,举目四望,除了沙丘,还是沙丘。铺满黄铜色阳光质地的沙丘,荒凉,落寞,缺少生机与活力,构建了腾格里沙漠腹地基本的地理坐标。而固守着这座四下里几十里荒无人烟的孤零零院落里,像坚韧而发达的沙生植物的根一样,以耐心、恒久与时间抗衡,与岁月抗衡,也与他的人生命运抗衡,构筑起他自己的精神疆界。

在此处,你不仅可感受到梭罗“因为我觉得一个人若诚恳,他一定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更能体会到他所坚守的,不光是内蒙古阿拉善左旗的领地,还有一种地理标识、一种历史证明。当我们问到附近有无人家,他说原先居住的地方离这儿有30多里地。作为一个骆驼客,他深深浅浅的脚踪留在了大漠的角角落落。直到前十多年前,他响应政府号召来此定居。早先他们依马山湖(自然形成的地表湖)为村落,有几十户人家的定居点。如今随地表水越来越少,加之禁牧等措施,人大多搬迁到旗上和外地去了。有人当场作了一首打油诗:“停车不见一棵树,登高望远满荒芜。朝为庄园夕为沙,大风一起不见家。”

在这大漠深处能生存下来的,没有一点本事,是决然不行的。水井旁,有棵树,不大,亦不高,像是野白杨。许是风吹来的种子,许是压沙时带来的树苗。存活了好多年的样子。有水、有电、有电视看,还得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荒凉。看来杨大哥会放牧、能开车、懂修理(正在撤卸一个发动机)……外出远了有汽车,近点的地方,骑摩托车。有时也会骑车到附近的海子滩(属甘肃)购物。

沙海变桑田。沙丘变绿洲。在地质历史的演变过程里,沙漠里生长的芦苇,一些说不出名字的海底化石,说明多年前这里曾是青草茂盛、水波荡漾的所在。事实上,踩在我脚下的沙丘,就像站立于一个硕大无朋的矿床,抑或无边无际的广袤原野。尘世间的喧嚣吵杂、功名利禄和利益争斗都无法侵扰,打乱沙海的安宁与和谐的梦境。

置身于荒凉寂寥的大漠深处,自觉不自觉的,身心自会被静谧宁静的氛围所裹挟。大概沙海簇拥、宁静安逸氛围中,找寻到了属于他内心的宁静与踏实,才生活的幸福而安然。以至于我从他知足、憨厚的表情里,觉察到他的惬意和幸福感。待我们走出被蜿蜒匍匐、无边无际的大漠所淹没的院落,刘师傅爷俩骑一辆摩托,匆忙向西北方向驶去——许是给他们的牛饮水。

远望去,日光下,银白色的院落,犹如一叶扁舟,徜徉于广袤沙丘之上。渐渐不见了踪影,消失于茫茫沙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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