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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冬桃

2022-01-12叙事散文张谋
母亲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么早,这么冷的天,天还没亮就打电话给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过两天弟弟就回家了,问我什么时间放假。简短的对话,三两分钟就挂断了,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我知道,母亲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特别希望我能……
  母亲挂了电话,我坐在床上半天没缓过神来。这么早,这么冷的天,天还没亮就打电话给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过两天弟弟就回家了,问我什么时间放假。简短的对话,三两分钟就挂断了,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哽咽,我知道,母亲虽然嘴上没说,但她特别希望我能回家过个年。早些天,和弟弟通电话,弟弟也说过,母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里还是特别希望我能回去。虽然我早就说过,今年可能回不了家,从很早就没做回家的打算,条件也不允许。说到这里,我又一次为自己找了些许借口,工作忙,没时间,假期太短,一票难求……隔着这么远,我似乎能看到母亲挂断电话后的泪痕,她一定半躺在土坑上,唉声叹气,和对面的父亲说着话,说着说着就把自己安慰了。这是我最熟悉的场景了,多少次我就睡在边上看到母亲这个样子的。
  我躺在异乡的床上,思维开始不安份起来,我想到家里熟悉的家具摆设,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最后顺着乡间小路向外扩张,突然我的思维定格了,我看到了冬桃,在我的记忆里,生平里仅有的一棵冬桃树。它长得并不高大,也不出众,甚至比其它的桃树要弱小很多,枝节不够粗壮。它长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园子里,园子四周是砖墙围起来的,面积很大,有十多亩,里面住着从外地迁移过来的一户人家。这棵冬桃树太不起眼,平时根本没人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有到了冬季的时候,大雪纷飞,它才会倍受注目。从乡间小路上远远的走过,可以看到它的枝节突出到了砖墙外面。而且把沉甸甸的果实冬桃举出来,冬桃长得个头不大,勉强比枣大一些,上面包裹着一层绒毛,成熟的冬桃部份表皮透出紫红色。当万物静寂,一切归于寂廖时,冬桃却在天寒地冻中的努力的生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冬桃是个另类,异类。与腊梅相比,腊梅太过招摇,花枝招展,空有其表。而冬桃就那样低调,不张扬,静若处子,沉睡在这个季节里,把最充溢的果实挂上枝头。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就认识了这棵冬桃树,记得初见它时,我和其它小伙伴都感到非常惊奇,我们不知道这个叫什么,是不是可以吃。我们惊奇的是大雪天的,怎么会有一棵树能长出果实来。我们试探性的采摘了几个下来,抓在手上冰凉冰凉的,上面还挂着几片雪花,但一到手上马上就消融了,表皮一层绒毛,青涩的外表,只有个别的带着点紫红色。我们抄起地上的雪擦拭着,然后有人咬了一口,说像是桃子,清脆可口,那次我们采摘的很少,因为时间上有些早,冬桃尚没有完全成熟,还很青涩,生硬。后来,我们就记住了这棵冬桃树,我们从大人们那里知道了它的名字叫冬桃,简单来说就是冬季里生长成熟的桃子。在我熟知的那一块土地上,仅此这一棵,也许是我闭塞,不知道外面还有。但在我所接触的事物里,只有这么一棵冬桃树,它长在我的记忆里,连同童年。
  我们都不知道这棵冬桃树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栽种的,但现在这一棵冬桃树属于迁移过来那户人家,所以在冬桃成熟的时节,我们小孩子则会爬上墙头,偷摘树上的冬桃,这必然会引起那户人家的不满,但我们是小孩子,小孩子做错事是很容易被原谅的。我们根本不顾及这户迁移人家的感受,他们是外乡人,在村子里本就受排挤,所以也不敢怎么招惹我们。我们更加肆无忌惮,不仅采摘,而且还把长得比较密的果实的树枝折断下来。就是因为折树枝,害得我们后来站在外面够不着,爬上墙也够不着,没办法,我们只有壮着胆子翻墙而入,下到人家的园子里去摘冬桃。我们忽略了这户人家长久以来积压的怒气,更不曾想到这户人家养着一只土狗。当我们正得意的站在树下拉弯树枝摘冬桃时,一声狗叫从远处传来,我们一下子慌了手脚,想爬上墙已经晚了,那只土狗冲到我们面前,我们吓得躲在墙角,不知所措,土狗毫不客气,冲上来就咬,主人在后面跑过来厉声喝住了狗,但我和其它一个小伙伴已经被狗锋利的牙齿咬伤了腿。一阵慌乱,跑得跑,哭得哭,乱作一团。
  我被母亲带着去了村防疫站,打了疫苗,父亲在外面做工还没有回来,母亲在防役站听医生诉说着种种的可能,已经泪流满面。母亲数落着我,不放心,又带着我去了县城里的大医院,结果都是一样。母亲愤怒了,她找来了大舅,二舅等一众人,商量着怎么办,大舅是个能人,火气也大,说要找那户人家算账,但母亲阻挡,说这事我们不占理,不能这么做。后来,经过众人的一致同意,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到了那条狗身上。于是,众人在母亲的带领下,提着锄头等家什去那户人家找那条狗,那个年代,狗也是很值钱的,没几户人家养得起,可能是那户人家闻到了风声,将大门紧锁,把狗牵到了外面。母亲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余气未消,她突然想到了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冬桃。于是,从大门口转了半圈来到了那棵冬桃树的外墙,母亲是女儿身,不会爬墙,愤怒的她心急了,直接抢过旁边人手里的锄头就挖墙,站在身后的大舅也跟上,狗日的,把墙给拆了,于是,在几个爷们的一阵狂击下,一截砖墙轰然倒塌。那棵冬桃树算是遭殃了,树枝断残,连根拔起,一棵冬桃树就这样消失了。
  事情做得过份了,扯到了大队,大队多少会偏袒我们。被狗咬了这事情真的不好说,但砸墙损树的情形是有些恶劣,最后判别如下:把墙给人家修补好,树嘛,已经死了,赔一棵树苗吧,母亲算是出了口气,为了我,她可以不计得失。母亲扬言,迟早要弄死他家那条狗。事后,那户人家主动提出了和解,墙没有让我们修补,树也没有让我们赔。还经常带东西到我家里来看我的腿伤。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我的伤口很快愈合了,那截断墙不日就已经被修补好了,但那棵冬桃树却再也没有长起来。
  在异乡的这个冬日里,我遥遥的眺望故乡土地上那棵消失了多年的冬桃树,并不存在但存活于心的冬桃树,怀念那些过往,想念母亲,以及故土上的一切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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