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之年(一)
2022-01-12抒情散文yangyizhuo
若按大家约俗的写法,这文章的开关大约应当是如此写才好:年三十,我正好从单位回家。路很宽阔,很平整,路上人并不多,人们都在家里活着,这条路就几乎成了我一个人的。心情也应当不错,空气只是凉一些,并不冷。我从西方来,骑着车子往东面走,正有阳光扑面……
若按大家约俗的写法,这文章的开关大约应当是如此写才好:年三十,我正好从单位回家。路很宽阔,很平整,路上人并不多,人们都在家里活着,这条路就几乎成了我一个人的。心情也应当不错,空气只是凉一些,并不冷。我从西方来,骑着车子往东面走,正有阳光扑面而来。正好应景的是,竟有一声鸡啼。现在的农村,在早晨能听到鸡叫,也已经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了。鸡叫,莫名就能让人有种“辞旧迎新”的感受了。
写下以上,才发现,这也许并不是大家所喜欢的“年”吧。那,我就接着说我的年,也并没想要影响其他人的年感哦。
年,是要喜庆的。但,我又想,这么一个宽宏博大的日子,也应当允许有人有些别的小情绪,才不是霸道吧。
就在年前一天,也或者是两天?晚上,吃过晚饭,看电视的时候。我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哭。声音很大,很伤心的那种。我本来很高兴的,但也很好奇,就去楼角处,扒了墙往外看:外面很黑了,墨泼过一样。一辆面包车的尾灯亮着,能看到几个人影了。一个女人哭的瘫软在地上,边哭边叼念着什么,很动了感情,又因为说词感动了自己,哭得就越发的不可收拾。我也只听到一句词,“……大过年的……”三四个男人,就拖拉着,劝她上车去。再哭一阵,说一通,旁边上拉劝一会,几个人就走掉了。去哪里了不知道,肯定是过年去了。
又,在今天呢,大年初二。我骑车出去转一圈。天色又黑了下来。路上人也还是不多。天上砰砰啪啪的炸开着花炮,我心情也算不错了。前面就有人在没路灯的地方打电话:是个男人,听声音也大约是三四十岁吧。骑在摩托车上,停在那里,一腿撑着地,一手举着电话 ,很大声的在说着,带着哭腔。很大声,说得话不多,我也正好听到那句“……大过年的……”很爷们的哭着说。旁边没有人劝导,我也不好影响他的情绪,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骑车过去。
家里老婆心情也不太好。……大过年的……也不记得说了什么错话了,反正她就生气了。擦了好多的纸巾,流了好多的鼻涕眼泪,不吃饭了,早早钻被窝睡觉去了。按说,她也不算个爱生气的主儿,也许就因为逢在年口上了。一年来的闲愁闷绪也做个总结,又适逢哪句话的火星,燃到药捻了。于是她就也好好难过一回。好话咱也说过,态度也算诚恳,又还能怎样,大过年的。随她去吧。也这般年龄,婚龄了,该懂的都明白。没什么值得3大惊小怪。
儿子很高兴呢。在老家玩的开心。去年就总结说,一年中,再好的一天了。今年又说,过过的,最好的一年了。大人也开心,见面都笑,拱手说着拜年的话。但,我也觉得,大家不过是把烦心的,闹心的,暂且的抛开,也或者是按下,暂且不提。说那个干嘛?大过年的。
想想,过年也真的让小人们高兴呢。想想我们那还小的时候,就也是那么多的高兴。过年就是:放假了,不写作业了。又不用去地里帮父母做家活。还有那么多的好吃的。各种各样的肉啊菜啊,糕啊点啊,可以随便吃,吃个饱,吃得痛快,吃到肚皮滚瓜的圆。还可以放炮仗啊。
放炮仗真是件奇妙的事情。让你又害怕又想。——这也许是关乎人的本性的一个说法了。最能诱惑人的事情,往往是和危险在一起。让人又怕又爱,欲罢不能。鞭炮就是这样吧。西方有人喜欢过节时斗牛玩命,似有异曲同工——记得,自己初试这种乐趣,也是偷偷的,在一个小屋子里,趁了大人都不在时,用一个香头就去捅一个炮仗。“当”的就响了。手就麻辣焦痛,数数,还好,五个手指都在,只是被火药烘的黑了。就用棉袄的袖子拉下来,盖住,不敢给大人说。再大些,大人也就不禁止,还鼓励。“闺女要花,小子要炮”,是小子就得有个小子样儿。我就敢放那种“二起脚”。还单买过一种小的,拇指粗细。我看大人敢拿在手里放的,用现代词讲,很酷的,在嘴里叼根烟,嘬两口,点上炮捻,就在手里拿着,“嗵”——“啪”。我也学着,自己手里拿个小炮,两个手指捏着放。“嗵”一声,炮从手里窜出去,震的手指麻辣,心里吓的缩成一团,抬头看天上“啪”,心也就花般骄傲的开放。再麻着头皮去拿下个“二起脚”。想想那时,大约也就现在儿子的年龄,上三四年级吧。值得记住的。
做父亲,亲儿子一般都会嘱咐再嘱咐,放炮仗千万要小心,不能拿手里的。前年,儿子还不敢放炮,看人放炮仗,自己捂着耳朵,跑个落花流水。我心里又痛急,这哪还有个“小子样”?回老家,前邻家小孩,敢放大个“二起脚”了,“咚”的一声,震的窗户玻璃哗啦半天的那种。我正自惭愧,不过半天,儿子也敢放炮了,并且越发的着迷。他喜欢放那种小花炮,“蜘蛛的”“蜜蜂的”还有叫不上名字的一些东西。那多了我们小时候没见过的。引的我也技痒。选个“鱼雷炮”点上,扔到废水桶里,“嘣”的一声闷响,水桶炸裂,一桶脏水欢快奔流。
只是放炮的事儿,写了几万字,也还是不能尽兴吧。如“趴墙看焰火事”“十响一咕咚事”“自制二起脚事”“炮仗市着火事”,想想就觉得有趣的紧,不能一一说出自己都觉得可惜。嗯,可惜。又忽得想起,《红楼梦》里凤哥就深谙其中乐趣,有人形容她听放炮仗就跟“吃了蜜蜂屎”一般。又好像,她还自讲过一个聋子抬炮仗的故事。
放炮也会有乐极生悲的事情,事儿本来就有点你死我活的硝烟味儿,手指头啊,眼珠子啦,起大火啦……不说也罢,大过年的。
但,又以我三十多年的年纪,听这炮声,又多些了矫情:寂默中沉默。偶尔的点燃,瞬间的崩发,所有的生命力量只在那一片刻,焕发了光热响声,在自己最能够的空中炸开。而后,是纷纷殒下的冷灰。给人的,片刻的,有光耀,有余响,有气息。或许还有些赞叹,喜欢,也会有冷笑,伤感,妒忌的,鄙贱的,冷漠的,悲凉的……也是有的。“身如束帛气如雷”,最终不免“回望成灰”,但只是灰又哪里懂得如雷的气魄?
年也真得是个特殊的日子。不在天,不在地。也就是人们自己寻个时候,给自己整个景。这一天,就是过年了。百年千年的下来,一年一年的过。憋足了劲,一年就等这么一天。憋了一年的心气,又还得攒足下一年的心劲。这个当口上,当然要高兴,人若不懂得高兴,还活着干嘛?心里又免不了的委屈。又怎么会没有别的诸多的适于不适的心绪。大过年的,啥也不说了。不如放鞭炮。“嗵——啪”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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