怂龟小传

　　怂龟之所以生性懦弱，可能与它童年的不幸经历有关系。那只褐绿色的老母龟在产下龟蛋之后的第三天，就跟着一只过路的老公龟一起私奔，留下了几粒嗷嗷待哺的龟蛋们自生自灭。 　　不知是命硬，还是运气，风雨飘渺的日子，几粒龟蛋当中，唯独只有怂龟从生命的蛋壳里钻了出来。降世的伊始，便睁着青檬檬的小眼珠，打量这个新鲜而陌生的世界。也许，是自幼就没有母龟的疼爱与照顾的缘故，在有娘养，没娘教的环境底下，养成了怂龟如今这副蔫巴巴的怂德行。 　　怂龟出生在一个阴暗的沟渠内。很小的时候，它就穿行在潮湿的泥土与石缝之间，以蚯蚓与蛞蝓果腹。没有玩伴的童年，怂龟的唯一娱乐，就是不停地把自己的头在龟壳里缩进缩出，怂龟在这样的消遣当中锻炼了求生的本能。每当怂龟感到不适，总会第一时间把头缩进胸腔，用肩胛的龟肉做一层保护膜，为自己制作出一份虚拟的安全感。 　　怂龟的爬行没有明确的方向性，只是在黑暗中慢腾腾地摸索前行。偶尔，大地传来的细微震荡，会惊吓到怂龟改变路线。 　　在怂龟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很模糊且很疏远的概念。因此，当怂龟穿越第三条沟渠的转弯处时，当突然面对那只似曾相识的老母龟时，两只乌龟默默对峙，相顾无言。尽管母子在怂龟还是龟蛋的时候就彼此分开，但冥冥中的血缘天性，使它们情不自禁地渴望发生亲近，感应着对方与自己体内的微妙共振。 　　在怂龟的眼里，眼前的这只老母龟生得瘦骨嶙峋，龟甲上沾满了腌臜的泥污，干瘪无力的头颅仿佛随时能够折断，前趾与后腿上的鳞甲都翻起了毛边，裸露出红癣的皮肤，母龟偶尔张了张口，空气中便布满了难闻的气息，母龟面颊两侧的一对龟眼有些往外凸出，显得很是狰狞的模样，但目光却又比较呆滞，一副饱经摧残的情态，看上去，毫无雌性生物的魅力。 　　老母龟不体面的外形让怂龟有些郁闷，因此，它决定与眼前这只母龟保持适当的距离，不再去理会它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那只老母龟睁着一对浑浊的眼珠，似乎从怂龟的沮丧与犹豫中看清了对方的冷漠，老母龟从喉咙深处里发出一丝悲戚的呜咽，尔后，用尽全身的力量，转身离去。 　　一只乌龟的千山万水，也许只是邻近的两条沟渠。老母龟一直生活在距离怂龟40米左右的另一条沟渠内，当初那只拐带它的老公龟也早已经离它而去。如今的母龟身如枯木，心如死灰，对外界的新鲜事物不再有任何好奇心，终日趴在沟渠的一角无精打采，饿了，就用爪子刨出泥缝中的各种土虫，做简单的果腹。天高山远，无欲无求，也许，这就是乌龟的终极境界。 　　老母龟在角落守着孤独的岁月，而怂龟依旧忙着它到处摸索的日子。偶尔，在经过母龟身旁的时候，怂龟也会暂时驻足，在母龟日渐衰老的目光里做短暂的停留。性起时，怂龟会凑到那只老母龟的尾下，用鼻子嗅嗅它的裆部，而母龟则趴着不动，四肢与头颅垂在地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怂龟的小眼珠转了转，终究没有上了老母龟的身，掉头又去了别处。 　　一日，怂龟在沟渠的另一边，无意间又遇到两只过路的老龟，蔫巴巴的怂性，让怂龟萌生躲避的念头，极力伸出细小的头颈，在空气中判断出回归的路线，开始仓皇逃窜，偶尔扭头冲着老龟细细地叫上两声，做情急的警告。 　　怂龟回到了距离老母龟不远的藏身处，在洞穴里观望外面的动静。而沿着怂龟路线追逐而来的两只老龟，在经过母龟的身边停了下来，放弃了对怂龟的搜寻，逐一爬到老母龟的身上交配，而老母龟依旧像死了一般伏在地上，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两只老龟在满足之后，慢慢离去。此时，怂龟才从龟壳里钻出头颅，紧张得四下张望着，慢吞吞地踱到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如烂泥般的神态，无声地摇了摇脑袋。老母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怂龟又用额头拱了一下母亲的肩胛处，老母龟这才慢慢地转动浑浊的眼珠，扫了一眼自己的怂崽子，尔后，依旧趴着，纹丝不动，那神态，却又已空朦朦地伸展到无穷尽远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