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花·糖芋艿·麦饼
2022-01-12抒情散文贵妃醋
生命带领我拜访季节,季节带领我拜读感动。——题记中秋于我,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印记,除了屋角盛开的那树木樨花,灶台上盛放的一碗糖芋艿,以及一锅不是最好看也不是最好吃的麦饼。木樨花屋前的木樨花是妹妹从她同学家移植来的,移植的那年家里的新楼房刚刚……
生命带领我拜访季节,季节带领我拜读感动。——题记
中秋于我,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印记,除了屋角盛开的那树木樨花,灶台上盛放的一碗糖芋艿,以及一锅不是最好看也不是最好吃的麦饼。
木樨花
屋前的木樨花是妹妹从她同学家移植来的,移植的那年家里的新楼房刚刚建成,待它能开花飘香时,我却难得能回到楼房里住上两天。
那日,在秋晨的清冷里走到它的近旁,端详那纤细枝叶间缀满的淡黄小花,在微凉的秋风里,它们一簇簇紧紧相拥相偎。想那米粒般大小的花朵,是以何等的魔力,直直穿越了八月的漫长想念,在如许多的心目中怒放成团圆的航标?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或许,真正的品相真的无须华丽来渲染,一如真正的关爱里并没有动听的语言虚夸的表情,有的,只是一些默默却长久的付出。
仰起头,深深地吸上一口,任沁香的温暖拂亮眼睛,润过喉舌,滋养我干燥的心肺,从遥远处抵达而来的微笑洇上了我清冷的脸颊。
我在晨曦里浅浅的满足被一旁经过的妹妹逮了个正着:“老妈也是这样在花香里念叨你的哩!”妹妹站在我的身旁,笑我的痴醉,骂我不着家的颠簸,也诉说着母亲对我的挂念。
年轻的时候总是不安分,总想靠自己的努力寻一份所谓的成功,而那些马不停蹄地颠簸却并不曾换来家人的放心和宽慰。越走越远的是路程,而始终走不出的,却是家人的关心和挂念。所以那个清晨站在幽香的木樨树下,就着花香被妹妹责问的镜头,一直印在了脑海里,因为那刻,我的心被倏忽惊醒了。
其实站在木樨花香里读着母亲忙碌却甘心的辛劳,读着父亲沉默却欢喜的表情,读着妹妹尖刻却温暖的话语时,我的惊醒已经告诉了我,我们一直苦苦追寻着的所谓的成功,追寻着的所谓的幸福,都抵不过一家人团圆时的安心,和满足!
多年后的一个仲秋,当我行走于桂林的街头,就着空气中清馨的桂花香,忽又想起了家里的那株木樨花,想起那天清晨的场景来,思家的情绪遂婉约流泻。任时光奔走,我依然能够打捞到桂林黄昏中安静的日月塔影下,我枯坐的落寞倾洒了一地,夕阳余照的榕杉湖中,思乡的忧愁飘浮得波光粼粼,而那一城桂香的波纹里,全家团聚的欢愉漾开了一池心漪。想我那不长不短的人生旅途中,尽管一幅一幅优美的风景在眼前交错更叠,而我的叹喟,却始终没走出思家的里程。
屋前的木樨花是一株银桂,花香,却不能食。每一季开花时,只能看看,闻闻,笑笑,然而这已足够。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些不能拥有的遗憾会经过你的生命,因为一份默默的关爱,那遗憾,反成了流年里的美丽风景。
糖芋艿
家乡的中秋有吃糖芋艿的习俗。
这事追溯不出缘由是因为,母亲不知道,乡人也不清楚。很多的习俗到最后,便只剩下沿承了。但我倒是看过,家乡中秋吃糖芋艿这个习俗,与戚继光有关。相传明朝年间,倭寇侵犯东南沿海,戚继光受命抗倭,取得了大胜利。中秋这一天,戚家军在营地里欢度中秋,半夜时分倭寇偷袭,将他们围困到山上,并断了粮草。士兵们只好煮吃在山里挖到的野芋艿,当然那时并不知道它的名字。戚继光说:“为了纪念遇难的士兵,就管它叫‘遇难’吧。”一天夜里,戚家军饱餐“遇难”后奋勇突围,将倭寇全歼在睡梦中。此后,东南沿海人民在过中秋节时,都要吃糖烧芋艿,以志不忘民族危难和戚继光的抗倭功绩。时间一长,“遇难”便渐渐变为了“芋艿”。
中秋的前一晚,不管再忙,母亲照例是要刨上几株芋艿的。家里的芋艿种的不多,在屋角的柴垛后面,临近水沟的那旮旯,就几株。母亲说,你们也不在家,你爸又不爱吃,种多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说这话的母亲,眼里的那一丝哀怨完全融入进了语气声中,尽让我哑口。
母亲不让我们动手,一个人把那几株芋头刨上来,然后清理,捡出鲜嫩的小芋艿,粗大的芋婆婆先丢一边,待有空了再炒煮做咸味。母亲找来一个编织袋,把那些小芋艿放进去,然后浸在门前的池塘里,待过上半个时辰,便在石板上隔着编织袋,用木槌不轻不重地敲打那些芋艿。在她认为差不多火候的时候,把这些芋艿倒在地上,一个一个把这些因敲打而褪去粗粝表皮的芋艿捡进盆里,反复清洗,直到把残留的那些芋头皮完全剥干净了。做这些的时候,母亲不让我们插手,由她一个人侍弄,她说,手碰上了芋艿皮容易痒(其实是生的芋艿皮会引起皮炎)。她说,由她一个人遭痒就行了,我们,就别掺和着受罪了。
当晚,母亲的手果然会骚痒难耐,碰到芋艿皮的地方皮肤发红,又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地抓挠,严重时一晚上都睡不踏实,这种状况要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才消停。
中秋节的早晨,母亲便将这些白润似汤圆的芋艿一起下锅煮了,算是传统,又像是承袭。起锅的时候放了红糖,那些莹白的糖芋艿在红色的糖水中如赤色丹霞上点缀的几粒白玉丸,煞是好看。而含在嘴里,芋艿入口即化的糯甜,更是沁人心脾的享受。
一碗香甜糯滑的糖芋艿,化在口中,记在心里。
麦饼
母亲做的麦饼并不是最好看,也不是最好吃的。但在它们伴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幼年的中秋节后,这些不是最好看也不是最好吃的麦饼,反倒成了我这辈子念念不忘的美食。
母亲永远是忙碌的,但因为那个年代的物质匮乏,忙碌的母亲却忙不来美味的月饼给我们解馋。不光是我的母亲,其实村里很多的家庭都一样,那个年代的孩子都在吃不上月饼的中秋节啃着各自的母亲揉搓捏焓的麦饼。
五月底才收上来的麦子,八月去磨了一袋面粉,于是中秋的前几天,母亲的心事,便是挤出时间,哪怕是晚上的休息时间,为孩子们烙上一锅喷香的麦饼。
父亲常常斥责母亲对我们的娇纵:吃饱了闲得,还不够累的!不吃那两饼又饿不死!
母亲翻他一个白眼:又不用你忙,多嘴!小孩子不可怜?没个月饼,总不成连个麦饼也吃不上吧!
父亲于是不吱声,泡了壶浓茶坐一旁看着母亲忙碌,不时搭把手。而我们,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跟着母亲从灶间转到厢房,从桌上盯到灶上,为的,只是亲眼看着母亲洗净了盆,切了葱,加了糖,拌了馅,取了面,舀了水,和了面,揉了面团,掐了口,塞了馅,封了口,压成形,然后焓在烧烫的锅上,反复贴转,小心添柴,直到那喷香的味道弥漫得满屋都是。
母亲不顾疲累忙碌的身影,在麦饼的喷香中,在我们吸着糖汁的麦饼馅时绽开的笑容中,在父亲疼惜母亲的眼神中,便这么定格在了我永不褪色的人生底片上,烙下了爱的印迹。
经母亲那双粗糙的手揉搓捏焓来的麦饼的香味,弥漫在每一个有关中秋的回忆中,甜蜜了我一路的行走。而我满心期待的,是学了母亲烙一锅麦饼的手艺,让它们也能够喷香我孩子的童年。虽然我不知道,在现今商品繁多的便利年代,我还有没有那份耐心,为我的孩子去不顾劳累地准备上一份亲手制作的可能并不美味的食品;虽然我也不知道现今的孩子,面对花样繁多的各类美食,还会不会去迷恋一个手焓麦饼。
也许,再怎么模仿,我永远学不来母亲在过去的困难年岁里,忘我无私疼爱孩子的那份伟大情感。便利时代,一切都在打折,许多的美好传统都已经或者正在消失。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柔软的记忆,在容颜枯老以后,你依然会认为那是一份人生最美的典藏。所幸,在我的收录里,至少有木樨花,糖芋艿,和麦饼,而更幸运的是,所有这些的背后,深藏了一位母亲对子女们宽厚无私的深爱。
(2845字) 20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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