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情未了

　　天上人间情未了
　　文/潘霞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牛郎织女的神话美丽动人、千古流传，感动了多少红尘男女。而邓稼先与许鹿希，这一对现实版的“牛郎织女”，为了国家民族大业，更是演绎了一段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结婚33年，离别28年，短暂相聚后复又天人永隔，尝尽离合悲欢，彼此始终坚贞诚挚。斯人虽已去，此情却长存，天上人间，共赏明月婵娟。
　　许鹿希永远忘不了那一天。1986年6月24日，邓稼先生日的前一天，《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两弹元勋邓稼先”的长篇报道，人间蒸发28年，突然空降，举世哗然。然而对于许鹿希，凄苦自知，作为医学教授，她清楚地知道，永别就在眼前。301医院的病床上，她昼夜陪伴着爱人，疲倦的面容掩不住心底的酸楚。面对解密，面对报纸的大幅报道，俩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轻轻抱着他，擦虚汗，拭眼泪，20多年了，她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照顾他，可叹命运，既相逢，却匆匆，这怎能不让人肝肠寸断？
　　一个月后，含泪留下一句“苦了你了”，年仅62岁的邓稼先因病逝世。握着丈夫慢慢变凉的双手，许鹿希痛哭着一遍遍地问：“20多年的等候，就是这样吗？”相聚竟然象梦幻一般倏然而逝，怎能不令人心碎！
　　遥想当年，他们曾经是那样令人羡慕。父母均为北大教授，相同的家世造就了同样的特质，在北大校园里，一对年轻人心有所属，爱情的种子开始萌芽。1953年，赴美留学归来的青年才俊和温婉聪慧的女大学生喜结连理，时年，邓稼先29岁，许鹿希25岁。
　　“那是5年真正快乐的日子”，性格开朗又多才多艺的邓稼先爱好广泛，游泳、滑冰、抖空竹、打乒乓球样样拿手，闲暇喜欢唱歌、听戏、爬山、观花，在他的影响和带动下，好静的许鹿希也爱上了这一切，她听他用德、英、俄三种语言唱《欢乐颂》，从剧院出来，看他惟妙惟肖地扮青衣唱《苏三起解》，更富雅趣的，是考他《牛津词典》，堪比当年易安居士。“邓稼先总能有意无意地为家人创造这种幸福感”，婚后五年，他们恩爱浪漫如胶似漆，厂甸、颐和园、北海公园留下了甜蜜的身影，万寿山上、如钩月下，一对碧人携手相行。
　　“很正直、很正派、很踏实”，正是受这些高贵品质的感召，在许鹿希眼里，邓稼先就是那种“可以托付一辈子”的人。
　　快乐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1958年盛夏的一天，这个彻底改变邓稼先人生轨迹的日子不期而至。那晚，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换作平时，他们一定会月下散步，你侬我侬，然而今天，邓稼先一反常态早早上床，心事重重的两个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看着月光在床前一点点地移动，许鹿希忍不住问：“你今天是怎么了？”邓稼先握起她的手，凝视着窗外的月亮说：“我要调动工作。”“调哪儿去？”“这不能说。”“做什么工作？”“这也不能说。”“你给我一个信箱的号码，我跟你通信。”“这不行。”痛苦和担心伴随许鹿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窗外，圆月天心孤照，别有深情一万重。
　　爱情，是合一的，也是独立的，邓稼先是橡树，许鹿希就是他近旁的那株木棉，爱他伟岸的身躯，也爱他坚持的位置。为了那句“做好这件事，我的一生就活得很有价值，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她给出的回答是：我支持你。
　　为这四个字，许鹿希奉献了一生。
　　刚刚接受任务的日子里，邓稼先白天失踪，直到很晚才神秘地回来，突然加重的担子常常让他焦虑不安，许鹿希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听《命运交响曲》。“假使我什么都没有创作就离开这世界，这是不可想象的”，音乐家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妻子的柔情更让他陡然增加了勇气和力量。以身报国，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吗？
　　“家里事情我都管不了了，一切都托给你了。”一年后，邓稼先与许鹿希匆匆作别，从亲友视线中彻底消失了。从此，“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没有归期没有承诺，许鹿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28年间，邓稼先隐姓埋名，慷慨献身赴大漠，留给许鹿希的，却是难言的苦衷。旁人不怀好意的猜测、不明真相的朋友的误解、更难以面对的，是一双小儿女“我爸爸呢？”的询问。“独立怆茫谁可语，梧桐秋叶落纷纷”，她承受的，是心灵无法承受之重。
　　而更难以承受的，在许鹿希的担心中不可避免地到来了。1985年，邓稼先回来了，离别时意气分发，相聚时两鬓如霜。金风玉露一相逢，本应胜却人间无数，然而造化弄人，由于长期工作在核试验的第一线，放射物已经深入骨髓，20多年的思念，以永别作为终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最珍贵的爱情莫过于经过长久分离的考验，始终像一道清澈的溪流，洁净、透亮。“爱情的最高境界是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只有这样，才可以在困难的时候，有种力量，什么坎儿都能过去！”许鹿希用至死不渝的爱诠释了这一点。
　　留下太多的遗憾、太多的迷惑，邓稼先匆匆地走了。这28年，他都在哪儿，做了些什么？因为纪律非常严格，他没有写过一封信，没有带回片纸只字。许鹿希决定，她要把这一切搞清楚，把邓稼先该留下而没有留下的东西写出来，她要让世人了解他！
　　于老迈之年，许鹿希踏上了艰难的采访之路。第一个六年，她独立完成了传记《两弹元勋邓稼先》，共8万7千字，第二个六年，她带领两个孩子出版了17万字的《邓稼先传》，紧接着《邓稼先图片传略》《邓稼先文集》相继问世，邓稼先就这样一步步呈现在公众面前，而那时，许鹿希已经是75岁的老人了。“我理解他需要什么，他对得起我，我对得起他。”没有豪言壮语，却字字动人心魄。
　　岁月荏苒，沧桑巨变，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永恒的爱情。她知道，他没有走，他就在她的身旁，“一头沉”办公桌前，他在伏案；老式的蒙布沙发上，他在谈笑；他用过的电话、笔筒，读过的书籍都在眼前，不离不弃，甚至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将要远行的他在梦中送来的嘱托：“你们要保重啊！”
　　只要有人记得你，你就是不朽的。邓稼先不朽，他们的爱情不朽。
　　 [ 本帖最后由 潘霞 于 2012-10-14 17:2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