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贱的爱

贱贱的爱 近读莫言新获茅奖的小说《蛙》，内有王肝写给小狮子的情书：

狮子，我最亲爱的小狮子，我愿意用我年轻的生命全力以赴地热爱着的小狮子……我的亲人，最亲的人，请你原谅我，我已经在你的名字上吻了一百遍……　
自从我在小跑家第一次见到你之后，我就被你迷住了。从那一刻起，直到现在，直至永远，我这颗心，就全部属于你了。你如果想吃我的心，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扒给你……我迷恋你绯红的脸膛、生动的鼻头、娇嫩的双唇、蓬松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迷恋你的声音，你的气味，你的笑容。你一笑，我就感到头晕目眩，恨不得跪在地上，抱住你的双腿，仰望你的笑脸……
小狮子，我最亲爱的人，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出身低贱，而你是妇科医生，吃商品粮，咱俩的社会地位相差悬殊，你对我，也许根本不屑一顾，也许读罢我的信后，会从你那可爱的小嘴里发出一声冷笑，然后把我的信撕成碎片；你或许，收到我的信后连看都不看就扔进垃圾篓里，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亲爱的，最最亲爱的，只要你接受了我的爱，我就如同猛虎插上了翅膀，骏马配上了雕鞍，我就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就像打了一针小公鸡的血，精神抖擞，意气风发，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我相信在你的鼓励下，我会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成为一个吃商品粮的人，与你站在一起……

如果你不答应我，最亲爱的，我不会退却，不会放弃，我会默默地追随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会跪在地上亲吻你的脚印，我会站在你窗前，注视着室内的灯光，从它亮起，到它熄灭，我要把自己变成一根蜡烛，为你燃烧，直至燃尽。最亲爱的，如果我为你吐血而死，你如果能开恩，到我坟头前看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你能为我流出一滴眼泪，我就死而无憾，你的眼泪，最亲爱的，就是让我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这是一封真挚感人的情书，读来催人泪下，对女孩有很强的杀伤力。

小狮子是谁呢？是“我”姑姑的助手，一个助产护士，计划生育干部，又胖又矮的女孩，也说不上有多好的气质，“我”当时根本就看不上的女孩，但在农民青年王肝的心里，她就是美丽的天鹅。毕竟，人家是吃商品粮的国家正式职工，王肝却是个农民。说好听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说难听点叫“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这就是爱情的不平等。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犯贱，就是“我贱贱地，贱贱地爱着你”的贱，就是像王肝一样贱贱地跪在地上，抱住小狮子的双腿，吻小狮子的脚趾头，求她留下来下别走开，哪怕骂他几句，唾他一脸的口水。爱情就是犯傻，犯糊涂，就是“挈上篙子撵船”，就是“狗撵汽车没脑筋”的傻劲。所谓的爱情的能力，无疑就是犯贱的能力，犯傻的能力，犯糊涂的能力。当然了，爱情是非理性的，不对称的。爱情排斥逻辑，排斥常识，不讲理性，就像一朵鲜花最终插在了牛粪上，就像我们没法阻止一只赖蛤蟆对天鹅的爱情。

可是，爱情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可不行，那是暗恋，是单相思。热烈的爱如果得不到对方同样热烈的响应，多少有些无趣，这不是真正的爱情。

王肝的贱，最终没能打动小狮子，甚至连当面表白的机会都没有。他写给小狮子的500封情书全被“我”姑姑扣了下来，连口没有拆。因为“我”姑姑知道，她的这个徒弟真正喜欢的人是“我”，而不是王肝。“我”当时刚从老山前线下来，是个英俊潇洒的军人，王肝还是个没多大出息的农民。在“我”老婆王仁美死了之后，小狮子以姑娘之身嫁给了“我”，王肝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贱贱的爱也是爱。小狮子有一天知道了，肯定会感激涕零的，尽管那不是爱情。
2011年9月1日（142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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