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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麦草垛,被风吹散

2022-01-12叙事散文宋长征
麦草垛,在村庄之外静默。麦草垛知道自己属于村庄,属于农人,属于静默的时间,深厚的土地。以永恒的姿势,凝望乡村。假如你从平原上走过,疾驶的车窗外,掠过树,掠过村庄,也会掠过那一座座普通的麦草垛,蹲守或站起,麦草垛总是沉默回应喧嚣,以安静面对嬗……

  麦草垛,在村庄之外静默。麦草垛知道自己属于村庄,属于农人,属于静默的时间,深厚的土地。以永恒的姿势,凝望乡村。假如你从平原上走过,疾驶的车窗外,掠过树,掠过村庄,也会掠过那一座座普通的麦草垛,蹲守或站起,麦草垛总是沉默回应喧嚣,以安静面对嬗变。   乡村的五月,天这样高,云那样远,村庄坐落在绿树凝翠的包围里。时光的指针,总是这样准确,乡下人的鼻子不用使劲嗅闻,一缕麦香已经溢满田野。越过小河,沿着熟悉的乡间小路,钻进每个人的心坎里。鸡瞪圆了眼睛,渴望着饱盈盈的麦粒;狗伸长了鼻子,在风中打了一个喷嚏;老母猪不再像前些日子,天天拱圈,安静地躺在五月的阳光下,晒肚皮——孕育着新生。傻五也知道麦子熟了,搓着手,要父亲给他磨一把闪亮的镰刀。

  女人们在收拾围囤,把陈年的粮食盛出来,把老鼠洞找些砖头瓦块,封死。最后还是不放心地踹上两脚——尽管这样,老鼠们也会绞尽脑汁,挖掘出新的洞口。和村里辛劳的农人,分享这大地之上的收成。男人们在拾掇碾子,牛轭,赶集买回需要替换的农具,一个即将征战沙场的勇士,怎能不擦亮手中的刀枪,好让那些饱盈盈的麦子,喂饱一年四季悠长的光景。   麦草垛,轧完麦子,剩下的麦草,全部被码在老场上,就成了一个个蒙古包样的麦草垛。放牧着风,放牧着雨,放牧着一年之中农人的一大把光阴,也放牧着我们儿时的快乐。   月明明,星稀稀,最是捉迷藏的好时机。简单的包袱剪子锤,干脆利落地决定,谁去躲藏,谁来寻觅。其实,乡下的孩子哪有那么诡谲,常常是别人还未找到自己,便在哪一个麦草垛里学小猫小狗,或窃窃私语。有时候,天真与单纯的曝晒,也是一种无上的快乐。没有刻意的责难和超越天性的狡黠,你我哈哈一笑,下一轮游戏宣布开始。   麦草垛,有时就象母亲的胸膛。玩累了,疯够了,说不定在哪一次捉迷藏时甜甜睡去;梦里,依稀是麦草的清香,散发着母乳一样的气息。悠悠的呼唤声中,娘终于找到了你。嗔怪地你拧了一下你的鼻子,吓唬说,下次再敢睡在麦草垛,小心让终南山的老和尚背去。终南山在哪里,不知道,只知道温暖的麦草垛,挖开一个小小的洞口,像母亲的子宫,连梦也那般沉醉与香甜。   咿呀的碾子滚动,父亲站在老场的中央,手中的鞭子象征性地高高举起,甩了一声清脆的鞭哨,打落满地赤白的阳光。并不舍得打在老牛身上。老牛多听话呀,喔喔是朝里,咧咧是朝外,天圆地方,人畜共住的村庄,只有如此默契,才能流畅辛苦和充盈的轨迹。老碾咿咿唱,老牛悠悠地走,洒满阳光的麦草,被碾轧成一个旱冰场,人踩在上面,一不小心,摔了个仰八叉,笑得母亲眼里流出了泪。   这时节,可不喜欢西北方向过来一阵黑压压的云。“云向南,雨涟涟”。乡下的父亲俨然是个天气预报员,紧张而笃定说。那样,好好的一场麦子泡了汤不说,一场刚刚碾轧的白生生的麦草,也会在雨淋后发黑,给羊羊不吃,喂牛牛不闻。一家大小齐上阵,在豆大的雨点砸下之前,麦草已被堆在老场地势最高的地方。麦
草垛,有些歪歪扭扭,却难以掩饰汗水雨水满脸的喜悦。

  多喜欢躺在麦草垛上数星星呀,明明,娘说过,不要在窝棚外睡觉,还是一骨碌爬到麦草垛上。一颗,两颗,三四颗,在手可摘星辰的梦里,渐渐沉睡。麦草垛,托举起一整个童年璀璨的星空。   丰收之后的农人,常常聚在老场上,看谁家的麦草垛,比往年大了还是小了,瘪了还是圆了。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他们会说:呶,看呐,这哪是庄稼人干的活!麦草垛打底要四四方方,才能站稳脚跟;腰要细,头要大,才能少挨雨淋。还有上面,最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麦糠泥,用泥抹子抹匀。这样,即使风吹雨打也不怕,灶坑也就有了火,牛羊才不至于缺炊断粮。
乡下,真是没有可以浪费的东西。   最喜欢冬日的清晨,呼呼的北风,压抑不住对雪花降临的憧憬。迎着风,沿着咯吱咯吱的雪,到田野上去。经冬的麦子,在雪的棉衣下沉睡,是否做了一个餍足的梦。在梦里,和亲亲的乡村,交流着彼此对岁月的感悟,单等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囤满尖,麦草成垛。没有谁会拒绝乡村这单调、却一茬一茬繁衍着的汗水与收获。此时的麦草垛,是乡村忠实的守望者,身披雪衣,脚踩大地,任凛冽的风呼啸而过,也吹不熄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希望之火。   可是,麦草垛还是走了。在一个空旷的清晨或黄昏,渐渐消失在时光深处。   不知道从哪天起,乡村里的男人女人,开始慢慢走失。关上风中的院门,走过蜿蜒的乡间小路,趟过村前的那条小河,固执地把脚印,伸延向远方。村庄,大多时候是空荡荡的。鸡鸣,被卡在喉咙里;狗吠,被空洞吞噬;麦草垛,被风吹散,一点点抽空,曾经松软而温暖的流年。   土墙根上,靠着几位晒暖侃闲的老人。他们在说什么,没有人听见,苍凉的咳,回响在村庄的胸膛,到处,是一座座倾圮的房屋,到处是一片片荒芜的土地,到处是蓬生的野草,和闲来无事乱逛的虫蚁。惟独,看不见麦草垛,憨厚的模样,完整的记忆。   有一些东西从村庄的细部开始流失,你看那些老去的农具和手艺,没有人再会因为一场麦子而赤膊上阵,在炎炎的日头下,挥汗如雨。也没有一头忠实可靠的老牛,在老场的中央站定,将眼神笃定地凝视远方。哪怕这收成如此瘠薄,也会在昏黄的灯光下,咀嚼着用辛劳换回的冷暖日月。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乡村,面对自己,向左,或向右,乡土总会紧紧撕扯心房。光阴所带来的,或许会更加丰盛,但那些流失的记忆,又何尝不更贴近我们的灵魂?黑暗中的星辰,童年里的单纯,麦草垛里,大地母亲所赐予的朴质温暖,构成简洁而深刻的心灵版图。   麦草垛,风吹散。但愿,我们的乡村不会因此而失却母亲的温度。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11-11 15: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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