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黑暗

　　在黑暗中穿行是需要勇气的。有些黑暗，是人生旅程中必须要经历的，唯有此，生命才彰显饱满多姿，不留遗憾。 这是地处新津农村毗邻观音寺的一个天然山洞。小升初群里的阳爸家住新津当地，若不是他的热情作陪，我们断然不可能沿着七弯八拐的乡间小路找到这里。 在一户没有围栏的农家院坝停了车后，我们跟随阳爸拐上了一条狭窄的山路。野草萋萋，淹没山间小径，细细的草叶边轻轻划过裸露的小腿。平日里娇气的儿子开始报怨叶边割伤了他，这于他，其实正是一个锻炼的极好机会。从奥数和小升初中突围出来，与自然亲密无间地接触，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也许尚还年幼的他并不懂得过程之中的享乐，只是对那山洞极感兴趣，一个劲地追问什么时候可以到达。但是我看见了这些美好，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一个人静静地享受其中之美，而是一一指给他看：温馨的农家小院，柴禾靠在泥坯的墙边，漫长地等待着冬天的来临；一路上摇曳的紫色小花，像紫色的星星散落在草丛中；一种在当地叫红豆的植物，据说到了秋天，结出的小果子就会染红漫山遍野…… 山不高，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山顶。山洞被一丛丛茂密的灌木和野草遮掩着，很是隐蔽。顺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踏入洞口，顿觉丝丝凉风袭来，爬山时的热意消失怠尽。进了山洞，就得拧亮手电筒了。这里并非是旅游观光区的溶洞，洞内亦没有五彩斑斓的彩灯一路追随。唯一的光亮，只能来源于阳爸租来的充电手电筒。 入洞的一段路极窄，除了注意脚下凹凸不平极不规则的石块，还得尽可能低地埋着头躬着身，避开头顶的石头。脚下石块因岩水的浸蚀，大多易滑，所以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以蜗行的速度前进。行至开阔处时，便可直着腰行走了。这时，头顶不同的方向就传来“吱吱”之声，电筒的光束一去，耳边又是朴楞楞扇动翅膀的声音，仿若还有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在这黑漆漆的洞内，恐怖之感陡然袭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借助手电微弱的光亮，仔细看清后才知，是群聚在岩顶的蝙蝠纷纷飞散了。等我们想着拿出相机时，已没有几只蝙蝠垂悬于岩石上了。这黑色的幽灵，是黑暗的痴情崇拜者。而我们人类则不同，黑暗令人心生恐惧，于是总是向往着光明之处。不过，这世上仍有一些狂热份子，他们疯狂地追求黑暗沉溺黑暗，因为黑暗给他们提供了最佳的交易场所。 一路行来，伴随我们的，总是蝙蝠的“吱吱”之声，扇动翅膀之声，以及岩水清脆滴落的声音。洞中石头，不少已具钟乳石的雏形。亿万年啊，这些石头，又是怎样忍受的黑暗和孤独？尽管极尽小心，但我们还是不停地磕碰到头顶，在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内，有时还不得不双手撑着两壁作飞檐走壁之状。一不小心就掉进并不太深的水中，儿子脚穿运动鞋，弄得一双鞋子全部灌满了水。他不停地催问什么时候可以出洞，得到阳爸的回答总是“快了”。我笑言道，你不是才学了初一语文新课《翻过那座山》吗，只要你踏实地迈开每一步，总会有到达出口的时候。 快到出口时，山洞愈发狭窄低矮，其中有一处，我们是匍匐于地手脚并用爬着出去。迎面来了一队年轻人，嘻嘻哈哈地打着趣，但是看到那个狭小的洞口和我们出去的狼狈模样后，有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却又无一人敢率先通过。不知他们最后是否穿过了这个山洞，如果没有，我觉得那是他们年轻生命中的一次遗憾。尝试是人生必修的课程，若缺失了尝试，一路上所有的美景都失去了得到的意义，尽管这样的意义是在黑暗之中摸索寻找的。当一个人身处黑暗时，他对光明的渴望和寻找，这种意念的美，是其他美无法比拟的。 其实，人生之中，有很多时候，都像在穿过这个幽深黑暗的山洞。带孩子来新津，只是听到群上阳爸说新津有可以钓鱼的大河。而在大河边钓鱼，一直是儿子梦寐以求的事，便带他来出来散散心。来之前，他已得知自己心仪的学校艺体考试落了榜，当然很多人都非常地清楚所谓艺体考试的真正涵义，但于孩子来说，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是他一直向往的学校，尽管另一所重点中学已承诺了他的入学，但并非是他最喜欢的。这个时候的他，更像是穿行在小升初的黑暗山洞里，许多暗箱的操作和交易在黑暗之中隐秘完成，我们看不见那些操作的大手，仅能通过翅膀振动的声音去感觉和判断。山洞漫长而曲折，梦想中的命运出口无法迅速抵达。 但是，这是他成长中的必然经历。这也是他人生道路上穿行的第一个山洞。在黑暗中穿行的长度，决定了生命内蕴的深度。也许经过了这样的历练，他才会逐渐地走向成熟，才会更加地懂得行走过程中有光明也有黑暗，才会不断地去追寻生命中光明的出口。而我们，只是在旁边陪伴着他的人，并不能帮助他瞬间抵达出口。或许有一天，在黑暗中走着走着，我们就不在了，接下去的路，必须由他一个人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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