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里巴人”不是人

下面这句话中有个成语，大家看用的有没有问题：

“一些人对中国的茶有偏见，以为茶只是下里巴人解渴的东西，档次不如进口饮料。”

看出来没有，成语“下里巴人”在这里被错解为“普通的乡下人”——这叫“望文生义”。

其实，“下里巴人”不是人，它原指战国时代楚国的民间歌曲，后来泛指通俗的普及的文学艺术，常跟“阳春白雪”对举，是俗文化或者没文化的另一种称呼。
下里巴人的特点是浅白粗俗，几乎不要什么修饰，没有阳春白雪那么多的委婉含蓄。
前几天，秋雨连绵，下得恼人。下里巴人说：“老天爷把肚子吃坏了，天天拉稀哩。”而阳春白雪会说：“天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眼泪真多！”眼泪当然比稀屎更容易让人接受。

夜幕笼罩下的天汉大道灯光璀璨，车水马龙，比白天还热闹。看见行道树上那些垂挂的霓虹灯了吗？它们不停地往下流淌着五颜六色的光柱。面对此番美景，即使俗如下里巴人者，也不免要运用修辞感慨一番：“看，那些树好冷，它们冻得直淌清鼻涕哩。”鼻涕虽然形象，但不具美感，甚至让人觉得非常粗俗、恶心。阳春白雪的修辞是很高雅的，但不一定形象：“那些树上挂满了流星。”

同样是雪景，唐朝的张打油形容道：“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狗和鼻涕比较起来，也好不到哪去。东晋名士谢朗的儿子胡儿则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他想到的是盐，是吃的东西，多俗啊！最妙的是胡儿的姐姐，才女谢道韫的比喻：“未若柳絮因风起。”张打油和胡儿关于雪的比喻相当“形似”，但谢道韫的比喻除了“神似”外，更具美感，如写意画一般灵动、飘逸。

秋水不是水，是用来形容美女的眼睛的。美女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像秋天的水一样沉静安详。多美的比喻啊，可惜赵本山听不懂，他把秋波理解为“秋天的菠菜”。你要说：“有一种思念，叫望穿秋水。”他一定会说：“有一种寒冷，叫忘穿秋裤。”真让人啼笑皆非！

由此看来，下里巴人关注的是衣食住行的现实，阳春白雪向往的则是风花雪月的浪漫。

能用比喻，虽粗俗倒也形象，不那么令人讨厌，最可恶的是不用任何修辞的絮叨：

“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让我挣开，让我明白，放手你的爱。”

这是莲湖路上一家卖裤衩的小店天天中午循环播放的一首歌。声音很大，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被人强迫着灌了耳朵，时间长了竟也学会了。上网一查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爱情买卖》，歌手是慕容晓晓。如果有人评选2011年最烂最俗的一首歌，我当首选它。它太下里巴人了！

不是所有的流行歌曲都那么令人讨厌，下里巴人里也有好东西。比如周杰伦的歌，调子很油很俗很吊儿郎当，但歌词却很美很雅致：“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当然，最好是曲调和歌词都很美。比如《风，请你告诉我》：“风，请你告诉我，故乡的早春梅花几多，桃花几多，几多……风，请你告诉我，妈妈的脸上笑有几多，泪有几多，几多……风，请你告诉我，月上那树梢，谁在唱歌，谁在唱歌？远隔天涯，我们梦里相约，敞开彼此心灵的窗诉说。”

昨天午休时时，楼下的裤衩店又开始号丧了。虽然换成了《最浪漫的事》，但一样的令人讨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赵咏华把最后一句唱得特别慢，可是无论她怎样慢慢地摇，也把我摇不进梦乡。
可恶的下里巴人，你还是人吗？我真想冲下楼去把你给灭了！

2011年10月1日（14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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