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花如梦

　　 　　
　　见她是在一个清晨。六点多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很高了，我站在河边采艾。当时我手里已经有了一把艾，她走过来，一脸的笑：“这么早，昨老师没骂你吧？”我突然想起昨天真得有一件事惹怒了老师，忙说：“没有的事，老师怕早就忘了那件事！”她再没说什么，只是弯下腰来同我一起采艾。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个子不高，头发却很长，喜欢说笑，这对于不善言语的我来说是一种互补。我们同住在一个胡同，打小一起玩。采艾的事，是她前天约了我。据说端午节这天将艾悬挂于门上，可以避邪除毒。我的妈妈对这些事从来不在乎，艾的好处还是她告诉我的。上次数学没考好，我猜大约身上有了邪气，很想避避，于是便应了她的话。
　　我们一路走一路采，弄得满手都是绿色，身上也弥漫着一种药味。“艾是能治病的，”她说，“你流鼻血的时候可以煮了喝！”我瞪大一双迷茫的眼睛为她的博学惊叹。现在想来，一个九岁的孩子能懂多少中医学的理论呢，但当时我真得很为她的话感慨。
　　太阳爬上半空的时候，挽了她的手一起住回走，我清楚得记得她的自行车前筐里塞满了艾，浓郁刺鼻的味道发散出来。她转过脸来对我笑，牙齿很白，脸很黑。我看到了洋溢在她身上的一种朝气，也许正是妈妈说的精神气吧！我的心里感觉暖暖的，比起早上自己去河边来幸福多了。我对自己说:“明年端午节还要约了她来，一起采艾，一路回家。”
　　穿过一片小树木，她说要去姥姥家，便将车斗里的艾分了些给我，还说晚上一准到我家来玩。我有点心酸和失落，可能是因为自己要一个人回家的缘故。我提了艾，和她在岔路口分手，看着她跨上车上，慢慢消失在晨光里。
　　晚饭后，我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妈妈走进来：“玲没了，早晨的事，一辆大货车撞倒了她！”当时我脸上什么表情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心里痛，割肉一样的疼。我似乎听到她的家人在悲号，也看到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自己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牵了妈妈的手一路往她家奔，平时不长的胡同仿佛一下子长了许多。妈妈的手是温热的，我的手在里面不停地颤抖。
　　我看到她躺在一扇门板上，身上盖着花布棉被，她的妈妈和奶奶坐在一边哭，心里的恐惧便渐渐地浸满全身——
　　她的死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了很多年，现在想起心里还是疼疼的。所以，每到端午节，我都会站在门前发会呆，心里祝福她一番。那个骑车离去的背影，有关她的记忆，如镌刻的花永远开在我心灵的深处。
　　今年的端午节，在各大超市之间旋转。我突然想到了艾，想再去采撷，想有她的陪伴。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摆在眼前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失去了以后又往往留恋叹息。如开在旷野的艾，平时谁也很少想起，端午节的时候许就成了宝贝，成了人人手心中的欢喜。
　　平时忙碌，节日的时候才会想起朋友、亲人，想起应该做而很久没做的事。有人陪是快乐的，可以互相说说心底的话，谈谈遇到的麻烦。那种感觉就像与玲一起采艾一样，温馨而浪漫。
　　朋友病重，好也吧坏也吧，再不能陪在我的身边。有时想，我与他终是要分开的，迟早而已，就像玲转瞬间就没了踪影一样，再难舍也得学着自己走过。不能说没有遗憾，因为曾经的快乐，曾经的相依相随，已经灌满整个青春的季节，充盈每一处走过的坎坷。
　　一个人走路很孤单，踽踽独行，缺少问候，缺少牵挂。但是，总要学着坚强起来，学着自己向前奔，学着在离了他的日子里不哭泣。
　　玲留给我的记忆是一种余痛，他留给我的应该是更坦然地面对生活。路边的一朵花，不论开得多少娇艳，秋风吹过都会落瓣，都会变得干枯，也或许还没到深秋，就已经被人掐断了颈，把玩之后随手弃在路旁。病痛是难免的，磨难也是难免的，生与死都是一个过程。能珍惜这个过程，那怕只有瞬间的快乐也是一种欣慰。因为曾经有过的绚丽，曾经值得记忆的时光。
　　岁月如梭，花开四季，走过就是一种美丽，一种回味。当青春不在，能够在暮年白发中再想起他的笑声也就足够了。又想到艾，如果端午之艾真得能够避邪，我但愿找遍每一处荒山野岭采来送他，那怕艾是苦涩的，那怕它是那样的难寻。
　　童年就像一场梦，童年的玲像一朵未开的蓓蕾，没来得及吐露芬芳就萎了根。成年也是一场梦，只不过这梦更实在。在清晨的风里学着伸出自己的手，在有雨的夜晚学着静坐，都是一种姿态。艾的苦在端午时是一种吉祥，人生的难在路上才慢慢了悟。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对谁都是一样的，心安最好。
　　时光如水花如梦，当百花不再盛开的时候，下一个春天也许就快来了！
　　
[ 本帖最后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6-22 14: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