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出租车司机的一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37 编辑 <br /><br />一个出租车司机的一天

刀口漫步



　　把车停在计生局门口，目送那母子俩搀扶着走进大院时，我的眼窝里已蓄满泪水。母亲四十来岁，衣着简朴，一看就是个农村人；儿子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运动服，一顶鸭舌帽没能遮住他惨白的头皮，稀疏的头发还在不断脱落中——那是多次化疗后的痕迹，淋巴结癌依然在吞噬着他孱弱的躯体，据医生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母亲一路上都在向我哭诉，说为了给儿子看病，几乎倾家荡产，能借的钱都借了，可还是不能保住他的命。儿子只是低着头，默默无语，蝼蚁尚且偷生，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如何面对这金贵的余生——死神在一天又一天地逼近，对这颗幼小的心灵是多么巨大的威慑和恐吓……

　　母亲搀扶着儿子走进了计生局大院，我狠狠地踩下油门仓惶逃离。这是我第一次目击这样的人间惨剧：母亲带着病危的儿子去开“准生证”，准备以四十高龄生育二胎。儿子陪同母亲去证明自己即将告别人世——这是他在临死之前，为这个家庭延续香火所能做的唯一的事。

　　在城郊上车的那位老大爷是个退伍军人，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负伤，鉴定为“三级伤残”。现在每个月只能领到原单位九百元的退休金，还收养了一个孩子，日子过得着实凄惶。他要去民政局，申请重新鉴定自己的伤，希望能修正为“二级伤残”，想多领些护理费度日。他说自己算是捡回来一条命，是排长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排长是我们的滕州老乡，已经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了，当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战事一度无比惨烈，排长下达死命令，抽调本排战士编成敢死队，誓死拿下对面山头。挨个儿喝壮行酒时，他大声向排长致意：“排长，你是滕州人吗？”，排长两眼血红地将他留下了，带头冲向敌人的火力网——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他和排长的名字，曾经的战火硝烟在这个和平的年代里，好像早已定格于一帧帧黑白电影胶片中了……

　　经过龙泉广场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在路边招手拦车。一上来就央求我：救救我师傅，救救我师傅，我是河南濮阳的，有个在滕州打工的同学介绍我来做销售经理，没想到却成了她拉的“人头”，是一群搞传销的，他们扣了我的行李，说什么也不让我走……话音刚落，两女一男追上来，拦住了我的车，年龄都不大，却一个个气势汹汹，眼睛都是直勾勾的。光天化日之下，这帮兔崽子还要拐卖人口不成？我当即火大，愤愤地下车，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你们这些死孩子还有没有良心？乖乖地放开她，不然我立马打电话报警！你们赶紧把她的行李给我送过来，不然我带人去抄你们老巢……”三个孩子居然被我镇住了，不到二十分钟，把女孩儿的行李给拎了过来，尽管一直嘴硬说要到出租车公司投诉我。我说行，我等着你们，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

　　开车把女孩儿送到长途汽车站，坐在候车大厅里和她一起等车时，又追来两男两女，极力游说她回心转意，好在她立场坚定，坚决不在滕州呆了。我冲几个兔崽子大吼：我就在这里看着她上车，我看看你们谁敢动她！四个人围着我用外地口音七荤八素地招呼，直到女孩儿坐上直达濮阳的班车，他们还跟在我身后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