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深处的浮光掠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3:56 编辑 <br /><br /> 季节深处的浮光掠影


　　下楼了，到处都铺满了午后秋日的阳光，洁净而又温暖。楼群里透出的不大的天空蓝得一丝不苟，似乎云朵都不忍心在她的怀抱里逗留。我走在草坪上，听凭脚步去追逐一片飘零的黄叶，其实不用追逐，因为它正安详地躺在依旧青春的草坪上慵懒地晒着太阳。也许秋天是个适宜晾晒往事的季节，那片叶子一定在咂摸生命中走过的每一场爱情的雨每一阵暧昧的风甚至还有与另一片叶子说过的话，因为只有回忆让她如此安静。

　　几个老太太正在低头找一张丢失了的扑克牌。我知道她们生命最后的日子都要靠那54张轻飘飘的扑克牌打发甚至消磨。她们的苍老一览无余在秋天了袒露，皱纹、白发、老年斑……似乎都适合在这个季节里滋长，才忽然感觉衰老的过程是那么的残酷。

　　很多时候，羡慕她们的安详，又心疼她们的寂寥，生活没有梦了，就剩下那些单薄的光阴了。一年四季只要有点阳光，她们就加班加点用那些扑克牌慰藉她们寂寥的时光，那把陈旧的扑克就如她们手头的陈旧的日子了，几乎再翻不出什么新意了。

　　她们一直打“升级”，并且是明牌，谁拿几张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时间会悄无声息溜走。她们一边打，一边说着家长里短。也许有一段时间，少了一个，小区里的唢呐声声为老人的生命奏响了最后一段华丽的乐章。老人们会沉寂上一段时间，表情有几分悲戚。过不了多久，那个空缺又有人填补了，也许在打牌的过程中她们还会说起那个先走的老人，那种口气好像是出了一趟远门似的，已经没有多少伤感的成分了。

　　视线滑过她们的身影，我看到了前面走来了一脸尘埃的他。他脚步有些匆忙，也许是去上工忘带了什么。我让视线飘向远处，可是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的脸颊拍打，我转过脸，看到了尘埃后面那张质朴又有点憨厚的脸。他说：“能问下你的名字吗？”我笑了笑，笑得有点俏皮。说：“重要吗？”他说：“前段时间看了一篇文字，是写青海的，写到文成公主庙，我很喜欢。我在那里打了三年的工，我感觉说不出的亲切。看到你之后，我觉得那篇文章就是你写的。”我没有说话，目光在他的身上穿梭，他的眼光有点迷茫，他的手很粗糙，衣服上面有点点白灰……也许就是那双粗糙的手打磨着那个家的光鲜，那双粗大的手抚平着每一个平平仄仄的日子。

　　他说：“不瞒你说，我从小喜欢读书，甚至都很荒唐做过很长时间的作家梦，可是现在想想，生活会给你毫不留情带走你许多梦想，还给你一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最近工地上太忙，辛苦上一天，睡觉之前看看书看看报，那就是我一天最幸福的时光。这么多年，我看过你好多文章，喜欢那分细腻和真实，我几乎是你的一个粉丝了。”
　　我笑笑，心底有点小小的骄傲，好久没有动用过这个词了。我说：“谢谢你，哪有这么粗的粉丝啊？至少也该是个粉条吧！”他笑了，笑得很爽朗，似乎都可以震落周围的树叶，那也是我这个秋天听到的最美的笑声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心里都是温暖，满满的。溢出来的，还叫温暖。

　　走出小区的门，一拐弯就走上了栈道。这是从春天一直铺到秋天的一条路。这个夏天我一直看到的是穿迷彩服的身影和花花绿绿的头巾，他们的身影穿梭在挖掘机、压路机中间，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美化这所也许不属于他们的城市。

　　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一天我下班以后，看到一个民工坐在路边，旁边是自行车，车上一个很破旧的小包，里面也许是他的劳动工具，包上面是一双很破旧的白线手套。他靠着一棵树睡着了，具体点说是喝醉了，醉得很彻底，睡眠很纯粹，夕阳拍打在他的脸上，泛着温暖而质朴的光芒，似乎他是被夕阳灌醉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人在乎。因为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街上每天都有醉汉，谁又在乎一个喝醉的民工呢。可是他的表情却感动了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很满足的笑，很洁净的笑，脸上厚厚的尘埃都掩埋不了的笑。我想，那天一定是一个好日子，是结婚纪念日，是孩子的生日，还是领到工资了？总之，他有一个幸福的理由喝醉了。

　　我的性别让我不好意思惊动他的微笑。我叫住了我的学生，让学生唤醒他，送他回家。
看着学生和他消失在街头的时候，我忽然感觉那个微笑是我这个夏天看到的最美的微笑。

　　最近，不知道他们又去点缀何处的风景了，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路面拓宽了许多，桥的两面曾经那些破破烂烂的水泥防护栏杆却成了木质栏杆，那些高高低低的路面都变成了木质栈道，并且是优雅、柔和、诗意的黄色，我最喜欢的颜色。每隔一段就有一个看台。站在看台上，旁边是古老的槐树和柳树，沧桑而又古朴，散发着秋天的气息，似乎和栈道相得益彰。低头是一条河，河里没有水。因为曾经这里是芦苇荡，后来说是要引活水来，让这个小城灵动起来。水还没有引来，割去的芦苇等不及了，又长得很葱笼很放肆了，偶尔还有野鸭子出没。再远处就是楼群，掩映在葱笼的树木之中，楼群里演绎着这个小城老百姓的生活。

　　喜欢走栈道，阳光下我喜欢放慢脚步，让树缝里露下来的丝丝缕缕的阳光亲吻我的脸颊，我惬意地闭上眼睛，听鞋子和栈道亲密拥抱的声音；下雨的时候，两边的树木就如化了艳妆的女子妖冶而又妩媚，似乎和雨点低语又似乎说笑，因为我听到了她们低低的笑声了，我也听到了栈道的心跳了。我知道她上面重重叠叠的脚印总有一天会忘记那些曾经的过往。

　　清晨黄昏，有老人孩子甚至小狗都在那里悠闲漫步，这是我这个秋天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走上三百多米，就到了我的学校——现在上班的地方。这里在我的记忆中曾经都是一座解放军医院，后来，医院搬迁了，就剩下了偌大的院子。以前我没有去过，似乎在这个夏天，一场一场的雨之后，几幢楼焕然一新了。我们在一个各种花草树木肆意生长的地方叫了一个温暖的名字——学校。学生开始出出进进了，当然也包括我，让这个空旷寂静的地方重新散发出了生命的活力。

　　走在那么开阔的地方，我忽然感觉说不出的诗意。因为视野开阔而显得地面空旷，因为地面空旷而显得天空高远。一些白杨树长得特别高大，真有一种“欲与天公拭比高”的感觉，据说这些新疆杨已经四十多年了，那些飘飘荡荡落下来的叶子也有巴掌那么大了，清晰的纹路记载着树木走过的痕迹，那叶子似乎是秋天的名片。因为有了树叶秋天才显得更像秋天。树的下面是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很随意长着，不择地势，就那样绽放着自己，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开放是她的常态，我看着一簇簇小小的黄色的花朵，开得那么热烈，那么坦荡，我的目光久久被纠缠，一直纠缠在我的内心深处。

　　楼群的周围是大片大片的三叶草，碧绿的都忘了自己的季节了，单薄的茎上面就那么摇曳着三片翠绿的叶子，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坦然，没有那一片受委屈了没有长大，我才感觉真正的和谐在她们的世界了。三叶草的周围开着一溜儿一串红，红得有些过分了，那种大红大绿似乎在提醒即将远去的秋天，也许过不了多久，在如此殷勤的秋雨中就绿肥红瘦了吧。

　　我喜欢这个校园，也许是因为她格外安静吧。很多时候，我在树下仰望天空，那一刻似乎大脑是一片真空，蓝天，白云，花草，雨水，蚂蚁，瓢虫都是我的；学生，作业，试卷，都被过滤到时光之外了，这个秋天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这个秋天雨水很多，很多时候我都有一种拖泥带水的快乐，我不拿伞，总觉淅淅沥沥的秋雨把秋天装扮的风鬟雨鬓，更含蓄更诗意了。我已经没有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伤感，也没有了“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的惆怅，我已经从容走过这个秋天了。

　　喜欢浸泡在细雨里，点点细雨似乎点亮了许多记忆，又似乎暗淡了许多往事。喜欢这份踏实与寂寥，心里翻卷着蒋捷的《听雨》，才知道多少凄美的诗句是属于秋天的，多少美丽的故事是滋长在秋天的也是在秋天结束的。这个秋天我在念念不忘中似乎淡忘了太多，还是太多的忙碌忽视了自己，忽然在这样的落雨的黄昏感觉心里又堆满了秋天的诗句，额头都是一种空旷的凉意。也许光阴的网漏掉了我瘦瘦的爱情，守望也许是一种幸福；季节模糊了你笑的样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是一种风景。

　　匆忙的时光淡漠了你的笑颜，似乎把关于你的点点滴滴都藏在这个秋天的身后。也许有一天蓦然回首，我还会和关于你的记忆不期而遇，我知道，那也是一路上的浮光掠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