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01 编辑 <br /><br />
老屋

　　清晨，你看着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悄悄爬上你白色的胸膛，你看见无数灰尘在阳光中悄无声息地跳舞，仿佛在表演一场哑剧。夜晚，你一个人顶着一片璀璨的星光入睡，在露水闪的迷藏中慢慢走入梦乡。

　　女主人第一次走进你时，你还年轻，女主人看上去一脸幸福的样子，她的眼睛很美，温润的样子。你开心地接纳了他们，因为，你将不再感到孤单和寂寞。在这之前，没有谁能经常陪伴你，偶尔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会急匆匆赶来，他急匆匆地赶来，就是为了在你的地盘上睡午觉，然后又急慌慌地离去——对于他来说，你只是他一个临时休息的驿站而已，虽然你知道，你属于他，他是你的主人，但是他的家在乡下，也仅此而已。你能听到前排的姐妹，被孩子的哭闹声纠缠着，你就会想，这也是快乐的，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就像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吵吵架也是一种幸福。有好多次，你感觉自己的脊背上痒痒的，是老鼠，甚至有一条蛇，从上面大摇大摆地经过，对你熟视无睹，你并不在乎，你已经习惯了这些小东西的光顾，你心里并不是很讨厌它们，至少，它们会偶尔打破你的寂寞。

　　有月亮的晚上，你就悄悄地告诉月亮，把月光从窗口移进来，轻柔柔地照在女主人的脸上，为女主人照亮梦中的黑暗。男主人经常出发，舍下女主人一个人，太寂寞了，尤其是风雨交加的夜晚，和自己一样无助，你因为曾经饱尝寂寞的滋味，所以更能够懂得女主人的寂寞。如今有了女主人的陪伴，你才结束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当一天的喧嚣结束后，你喜欢听女主人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就有种踏实的感觉。而女主人却正在品尝寂寞，所以，有鸟儿经过的时候，你也会努力地去讨好你们，让它们停在自己的身上休息或者唱歌，为女主人驱赶空虚的日子，你甚至容忍它们在自己的身上大小便。

　　男主人回来的夜晚，女主人会将那个小猫钓鱼的窗帘拉上，将月光关在外边，屋内换上了柔和的壁灯，朦胧，神秘。而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屋内所有的灯都被点亮，通明如白昼，极尽所能地为女主人驱赶着恐惧。而这会儿，你在柔和的灯光下开始打盹，你知趣地遮上眼睛，堵住耳朵，可是，偶尔还会有女主人呢喃的歌声挤进你的耳朵，你不觉莞尔一笑。那几天，你会看到女主人开心的样子，像个孩子，她的歌声清脆得像百灵鸟的鸣叫。

　　在你十五岁那年，女主人领来了一个小男孩，这个从乡下来的小男孩，一直跟着他的爷爷奶奶，也就是你的老主人生活在乡下，现在，男孩到了上学的年龄，就回到了城里的父母身边。男孩有四、五岁，长得很帅气，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女主人的儿子，因为小男孩的眼睛和女主人一样，明亮，透明，很美。从此，你被小男孩稚嫩的童声温暖着，也被小男孩偶尔的哭声纠缠着。小男孩常常在你的身体上写下歪七扭八的数字，甚至用小刀划出一道道刀痕，虽然你感到疼，还是容忍了小男孩的顽皮，毕竟，他还小，这是他童真的标志。每当小男孩被他的爷爷—就是曾经在你的地盘上睡午觉的那个老头，接走后，你会突然感觉不适应，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时间一晃，你已经老了，在你的家族里已经不再年轻，却依然坚强地挺立于天地之间。可是你坚强的外表下，却藏着忧伤，从女主人和男主人的谈话中，你得知女主人已经定了新的住所，是比自己年轻很多的一座楼房。你猜测她们一定是嫌弃自己的岁数太大了，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老化，局部甚至慢慢腐烂，你已经无力为他们遮风挡雨，这是你无法阻止的事实。好多次，在暴风雨来临时，你看见女主人忧虑的脸，辗转反侧的身影，你知道，女主人已经感到不安全了。从那时起，你开始讨厌刮风下雨，尤其是吹着口哨的东北风，对你来说，那简直是你的扫把星，它总是把倾盆大雨引来，摧残着你已经衰老的身体，击穿着薄弱的缝隙，让雨乘虚而入，滴落在女主人光滑的地板砖上，涂抹成一个大花脸。

　　你越来越忧虑，凄凉一点点漫过你的脸颊。你害怕女主人一家三口抛弃你，舍下你，让你重新回到寂寞中去，用回忆打发风烛残年，这如同用一把刀子捅你的心口窝，你不敢想象那一天的到来。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暴风骤雨后，像忧虑的人，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突然一夜之间你苍老了许多。你已经预感到，你迟早会葬送在暴雨的手里，而你却无力抵抗。

　　有一天夜里，七级北风呼啸而来，继而暴雨倾盆。你知道它来了，那个你命中注定的冤家又来了，它早已经摸透了你的软肋所在，所以它一来就打开了你的缺口，你努力地护卫着，与它抗争着，你拼了所有力气来抵抗它，直到筋疲力尽，第一个回合，你胜利了。你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你累了，感觉从未有过的疲劳，迷迷糊糊中你睡着了。可是，没过多久，它又卷土重来，向你发起更猛烈的进攻。你感觉到力不从心，你体内的气力在一点点地消耗掉。它动用了飞沙走石，一起向你猛扑。你多想帮女主人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待雨过天晴的到来。你不想吵醒女主人，与暴雨的战争你不想让她知道。

　　凌晨四点二十分，雨停。你终于支撑不住了，你伤口处轰然塌陷，你再无一丝力气保护一只老鼠和一条蛇，再无法为女主人一家遮一片天空，有一滴泪挂在房梁上，你看到女主人站在房内一角，仰望着你和你身后的天空怅然若失。

　　雨后的太阳，红光满面，像一团火，新的一天来临了。你看见修理工正从阳光中向你走来。你知道，女主人是心疼你的，没有抛弃你的意思。她找来了强壮的修理工，为你清除伤口处的淤泥，为你重新换上干爽的外衣。你为这份感动而坚持着，虽然感到心力交瘁，疲乏无力，但是你会努力一点点恢复体力，尽心尽力地呵护女主人一家，在以后的日子里，与风雨作战，与时光搏斗，与自己的衰老抗争。你暗暗地给自己鼓劲：挺住，挺住就是一切，就是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