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是一座丰碑!

父亲，您是一座丰碑！

我确信，自成年后，我的思想中一直没有父亲的概念的，以至于那么多年来，提及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可前两天与一朋友聊天，他说：要去接老爷子！我忙问：老爷子是谁？答：老爸！我当时有几分妒嫉，也有几分羡慕的说：真幸福，老爸还在！一听这话，朋友有几分不解的说：什么话？！当然，他是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甚至可以说“父亲”这词于我已是一种隐痛。的确，对朋友这样一个从小到大再到不惑之年都有父亲守候的孩子来说，失去父亲，意味着什么，那是没有确切感受的。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就等于失去了脊梁，失去了一座山，只能卑怜的生活在人们的视野中。由此，朋友对我的那话难以理解就理所当然了，不过，最后我的补充语句出来之后，朋友也似乎有了感触。

这一问一答之后，突然之间，我脑子里有了一种思想，生就一种情怀，内心有了悸动，且开始了慢慢的升腾，再至强烈，至此，我确信，父亲一直没离开过我思想的，否则，为什么一提及就那么强烈呢？！顷刻，“父亲”这个字眼开始占据着脑海的所有内存。于是，我明白：我想父亲了！并且也该想一想他老人家了。尽管，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想我了，也许，那么多年了，老人家已经忘记了世上还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呢，不然，为何从他仙去至今快四十年的时间也不曾走进我的梦里来呢，哪怕是梦中相见一瞬也可弥补一下伤痛啊！

我就是想，想我的父亲仍在世上该多好，哪怕是一天，一个时辰，让我能多看上一眼，那我该是多么多么幸福的孩子。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确信，甚至很坚定的清晰：我的父亲长什么样儿了，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不至于一直以来脑海中拼凑不出父亲的完整模样！

不过，有了这样的思想注定是苦痛的，那就是为何一直以来都把父亲积压在心底深处，怕去提及，那是没有勇气去撕裂那一层薄纸。因为，那得追述到过去，那样会撕心裂肺的。

我对父亲开始有印象，那便是他的离去。父亲是病逝的，那么多年来，我也没确定父亲是哪年哪月离我们而去的，只依稀记得是春天吧？！确切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心里很明白，所以该不去理就不去理吧。只知道，我的父亲在我很小，我仅为五岁时就走了，走得很远，从此一去不返。那时，对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来说，“走”与“死”之间究竟有多长距离？意味着什么？还不是很明了，甚至麻木的认为我的亲爱的父亲是不是安祥的睡着了，只觉出那时的母亲极其的悲痛，痛得连眼眸里的泪腺都没了踪迹，仅用干涩晦暗的双眼呆呆的看着我们兄妹四人，唤着我们为父亲的后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然后便默默的走开。当然，我还是完全可以感觉出那时空气中氤氲着的悲怆情愫，大人们面容都是沉寂的，死灰一样，仿佛一尊尊面无表情的泥人，仅是机械的做着各种事务，尤其是大姨，二姨乃至大姑小姑还在哭天嚎地，我却只木讷的看着她们。

父亲离去，我没有哭，因为我不确定父亲是睡着了还是不理我了，我也不清楚没了父亲之后，我的生活会有多么巨大的改变，只是显出呆滞；小妹也没有哭，因为那时她还吃着母亲的奶水，嘴里还喃喃着：爸爸抱我；我的母亲更没有哭，因为她要做的事太多，她还要挣起一片天，我在想她是不是忘记了哭……父亲的丧事就在亲戚朋友的操持下，简简单单的料理完，之后，一家人很长时间都没了主心骨，生活陷入更大的困境，尤其是大哥二哥的学费老让母亲犯难，之后再加我和妹妹的入学费，更让母亲喘不过气。母亲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沉默，才三十多岁的母亲两鬃慢慢有了霜花，每天出勤挣工分越来越早，生怕一有闪失，误了事扣了工分，然后就是看到母亲越来越疲惫的身体和曲度越来越大的脊背。对这些无法逆转的事实，我感受着，终于，慢慢的醒悟：父亲于我们的生活该是多么重要！

只是我不确定，坚强的母亲在极其劳累之后，有没有时间停顿下来想一想父亲，但我、两哥哥和小妹在父亲离去的前几年时间里却越来越想。每每一有空闲我们就会一起沉湎，一起慢慢的回忆。我和小妹对父亲没有太深的印象，尤其是小妹，根本对父亲就没有概念，父亲干什么，做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我们的父亲。一遇晚上，四兄妹就聚集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各自占着一方，当中点一盏煤油灯，大哥二哥各自捧一本文学书籍，我和妹妹各拿一本小人书，母亲则端一张小凳坐在别处默默的陪伴。四兄妹边翻书边陈述边听讲，看了讲，讲了看，在那个物质匮乏的贫穷岁月，在别人认为无法消磨的既无电灯又无电视的孤寂夜晚很快就消失殆尽在我们眼里，于我们兄妹四人来说，艰苦的环境，何尝不是一个炼丹房，既磨砺了我们的意识，又锻造着我们的品格，还增长了见识，更是对我们那可敬可爱的父亲增加了一份深厚的缅怀之情。

这样的听述多了，慢慢的我也对父亲有了些了解，自己也会慢慢的疏理父亲的一生，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了很清晰的认识，尽管父亲的外在形象仍很模糊，但父亲的所作所为以至他崇高的形象已强烈占据着我心，有了很骄傲很得意的感性认识：我的父亲是了不起的人呢！

父亲不属于我们，他是属于整个全公社的老百姓的。父亲是一位基层干部，共产党员，他清正廉洁，时时处处为他人着想，他的一生，可谓是为党为百姓忠贞付出的一生。

那时的父亲，虽说有一份让人羡慕的职位，可是父亲没能用自己的职权，为家里为亲人谋任何福祉，他的热情，他的精力和心血都交给了当地贫困的家乡人们。于是，父亲舍小家顾大家，在家呆的时间是非常的少，几乎所有养育儿女和家务活都揽在母亲身上，以致于我五岁了父亲留在脑海中的印象仍那么的模糊，也仅存一些记忆碎片，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有清晰的轮廓。父亲只专心致志干他的事，老百姓说：是“为人民服务” ，母亲则说，是“拍马屁”（母亲的气话），经年后，站在母亲的角度来理解，也明白了这话包含的怨气与不满。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父亲在任之时，正值中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大搞“三线建设”的关键时期，“备战备荒”的指导思想让基层干部通常是熬更守夜的工作，会多，事多，任务多，每每父亲一投入到工作中就是几天几夜不落家门，有时甚至十天半月，母亲也见不着人影，他的身影时常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家乡人们面前。同时，一穷二白的国度外加计划经济的调控，家乡人们的生活通常食不裹腹，为让家乡人们能走出贫困，吃上一顿顿饱饭，父亲便号召和发动家乡人们搞多种经营、发展立体农业助推农村经济，现回想起来，那时的父亲以超前的意识干起了“农业产业化”，且农业产业化发展已初具雏形……随着文革时期的到来，父亲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样质朴的愿望却被冠予了一顶顶帽子，什么“资本主义”，什么“走资派”等等子虚乌有的罪名一古脑的压在父亲的头上，开除党籍、戴高帽、进黑屋、游街、站高凳、出席各种批斗会等等一切走资派们能享受的父亲一样也未能落下，从此，父亲落下严重的肺病，但父亲没被吓倒，仍是坚持着自己的思想，拖着病弱的身子，奔走在异地，努力找寻着能让家乡人们增收的法子。一次在去外地引进优良品种的路途中，父亲的肺病再次发作，可是在那是非不分的年月，父亲的一切辛劳只被看作是叛离，还背了一个死不改悔的走资派的更大的罪名，折磨和摧残更加肆虐的等待着一个还在与病魔作斗争的坚强躯体，一个坚贞而顽强的父亲从此病如薅秧，没多久，我慈爱的，忠诚的、正直善良的父亲便撇下我们而去。

随父亲离去的时间拉长，留给我们的伤痛在慢慢的修复，我们也慢慢的长大，对父亲的理解也越来越进入更新更高的层次，思念反而越来越少，因为，我们习惯了独立，习惯了没有父亲陪伴下的自我超越，一味的只将父亲的精髓置入我们的骨子里，并坚持着用父亲不怕苦不怕累、正直善良的品格作为我们人生的指路航标。此时，我们已没有了泪水，只把父亲默默的，深深的封存在心底最圣洁的地方。尽管，生活中没有了父亲，但我们心底有着父亲的位置，且每次我们的述说与唠叨父亲都一直在听，听完，父亲还会会心的笑着，今天拿着旱烟敲敲老大的头，或是点点老二的鼻；明天捋着仅有的几根极短的胡须憨笑着：三三长大了；后天，比划着粗大的手说：我的小四又长高啦！尽管，没有了父亲，我们的成长之路不平坦，也时常伴有讥讽与嘲笑，但有父亲那正直善良的品格指引，我们都一如既往的弃之脑后；尽管，我们知道，生活中没了父亲，我们失去的东西太多，几乎是失去了一座大山，而我们就如那没有根基的磐石，但有父亲的精神陪伴着我们，我们也一如既往的稳若泰山，勇往直前；尽管，没有了父亲给我们造成的伤痛很深，我们时常会痛心疾首，但有父亲时时处处在上天指引，我们都努力拼搏并时时取得了成功。

而今，四个儿女都成人了，有了自己不错的生活，当中有国家干部，工程师，报社主编，飞行员，连父亲当年最不放心的两个小丫头——我和妹妹，也各自有了自己生活的轨迹，尤其是妹妹，大学毕业后，做为一名人民老师的她，毅然的丢弃铁饭碗，摸爬滚打出一条成功之路，做起了一家较有影响力的日报社主编……这些都得益于父亲的影响，是父亲的精神潜移默化地鼓舞着我们，支撑着我们，他就象一座丰碑时刻警示着我们，对父亲得好好感激呢，那能不提及他老人家呢？于是，我确信我非常思念我的父亲了，想起了他安静孤寂的坟茔，想想那么多年了，他该是多么的孤单。我想：一有机会，我会去到父亲的坟茔旁，静静的呆上一个时辰，与父亲说说话，把心底珍藏多年的话一古脑的讲给他听，还会把心中多年沉积的思念与失去他后的伤痛一并的数落给他，让父亲清楚的知道：苦，我们没白受，苦难是留给我们人生路上一笔珍贵的财富，生活中我们虽然曾经贫穷过，精神上我们却非常富有，我们就得加倍的珍惜和呵护它才是，绝不能遗弃！而我也明白：坟茔，作为圣洁之地，既是父亲的藏身之地，也是父亲终老一身的归宿，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是对父亲平凡又不平凡一生的见证。睹物思人，就让回忆，充塞着我们的思想，让父亲的精神，指引着我们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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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柳絮飞舞 于 2010-5-10 11:05 编辑 ]